到了这个时候,人都是很神经的,尤其是追求了等待了一辈子的事情到了最后关头。刘蘅芜已经算是这个年龄段很能拿捏的女孩子了,但万里江山唾手可得的关卡,还是绷不住了。
可故事起承转合了三十几年,到了现在,总得给我这个用命看戏的人一种快感,拆台的快感。
刘蘅芜半张着樱桃小口,一脸你你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我非常满足地哼了一声,等到大家噼里啪啦带火星子的眼神喷射差不多了,轻咳一声:“你说,还是我说?”
哪知刘蘅芜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拉住剑柄。我好笑地看着她,刘蘅芜正着拉不动剑身,就一转身背对着我,把剑柄扛在肩上,好像拉纤一样使出了吃奶的劲。良久,没人打断,直到她撒手萎到地上,抱膝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不应该啊?”
等她抽噎一阵,我叹口气道:“刘蘅芜,当初我在咸阳给你驱邪,无鸣有次说我睡不好体力不济是因为被下了毒,可事实上我一个湛卢宿主,此前从没有过中毒记录,能影响我的东西一定不是凡品。可惜当时我没能往深处想。”
我溜了一眼,米湘竟放了蔡澜跟余力成对峙之势,其他人想是将几十年的扑克脸功力用到了极致。
“前几天酒桌上刘堂和高明掐架,我突然又闻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味,极淡。”我顿了顿,“当时很容易判断,只有余力方能把毒下得如此神出鬼没。自我上山以来,余力老人家就处处表现出用毒高手的自信,似乎各位也都知晓。可大家难道这些年来就一点儿都不纳闷,为什么一个以豪放著称的草原民族后人会精通用毒呢?”
“千百年来,各家武功不断演化,个人有不同的喜好偏爱难道不正常吗?”余力接口。
我点头,也对,“可不同姓的两代人用同一种罕见毒药就不凑巧了吧。再加上早先掌握的部分线索,很多事情一通百通。”我伸手示意,“各位还是把狼眼手电关了,留下月黑风高才好听阴谋诡计。”
秦少言走上前将插在地上的狼眼手电挨个关了,各式眼神却因此亮了出来。
深吸一口气我继续道:“在晋祠时,我知道了一个情况。当时让刘蘅芜中邪的天石项链,并不是什么旅游纪念品,而是云台山猕猴群视为珍宝的传世之物,拥有引魂定魄之效。当初闵姨为了给余力疗伤,从猴王手中借来的。”这是元宝写给我的另一半作业,连秦无鸣也不曾知道。
余力脸色变了变,我哼了一声继续:“余力用了十几年终于康复,但我估计他一定是表示过不再贪恋江湖,宁愿深居云台。可当闵姨回到咸阳发现天石竟然在刘家,才知这是一个骗局。”
当时风旼一定是马上赶回云台山囚禁了余力,又匆匆回到咸阳时却不成想碰见了我,中间曲折众人已知,不再赘述。等风旼再回云台时甚至不惜用鞭刑来拷问这个可怕的男人,然局面已不是她能挽回,一个以诚为核的灵物是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世间阴诡的。
想起风旼在茂陵所留纸条上的“妖孽”二字,我心黯然,她说的不是我,而是她错信了的那个男人。
“我猜想,余力送天石到咸阳,原意是想让刘家给我用,尽快稳定我身上的剑气。不知是刘大小姐好奇心发作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天石被她戴上了,结果却引来了卫子夫的魂魄。”
这里有段误会,在茂陵里,我是看到卫子夫地书偈语旁的一个走字才开始怀疑一切的,当时第一反应是卫子夫在救我,实则不然。是保留了一丝清明的刘蘅芜,窥探到卫子夫可能要害我,拼力反控制卫子夫写下的。可惜那时脑子太慢,竟忘了卫子夫是不可能写简体字的。
“我得感谢感谢刘大小姐的救命之恩啊,但在你心里到底是要救我,还是为了今天择主定尊我就不追究了。”我低头瞅瞅刘蘅芜,又看向秦少言:“现在你应该想到,那布条和天石项链是怎么传递的吧。”
“鸟奴。”秦少言喑哑着道。
“我原本以为余力是与整个刘家联手,但到了这山上却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要不,还是余老先生自己说说?”
余力脸上微颓,却突然一凛,一掌将米湘打晕出去,转身点指刘堂:“又欣与我才是两小无猜,哪知我留学归国,她竟被迫嫁给了你,我永远也忘不了再见时她在我面前痛哭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余力忽然狂笑开来:“可是你也想不到,又欣从茂陵里找到了汉武秘册‘厚术’,并赠与我。”
我点点头,“说文解字云:毒,厚也,害人之草,往往而生。这么说你的毒药都是从此书得来。”
余力遥遥看向远方,迷离的眼光似翻开了不知哪年哪天的一页:“有一次我配出了一种药,有趣得紧,无毒无害,却能诱出人心最深处最渴望的东西。有了那一夜,我余某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