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百态知何往,把酒闲吹桂子香。】
这番打坐静思不觉度过了两个时辰,我起身轻轻推窗,天色已发白了,院里静悄悄的,草木微微摇曳,青石板泛着湿气,瞧着会是个不错的天气。
我下床伸展了身子,随手束了凌霜在背上,启了门下到院子里,四处踱起来。回廊为我最中意之处,两侧游园和流水,此时也是静默着,草木均是挂着露水,池中倏来倏去的金鱼竟不掀起一丝涟漪,四下清境竟叫人不忍发出一丝声响。
我吞吸了几口新鲜的气息,悄无声息地点步飘上了回廊中央那方小亭。单足立于亭尖,可望尽整个府中,果然方方正正,气派不小。
忽听得前厅方向人声喧杂,转身望去,只见东西外院此时已是忙忙碌碌,丫鬟小厮们烧水的烧水,开灶的开灶。从这里瞧去,外院的地方好似并不甚宽敞,他们起居挤在那里,厨房洗衣房也在那里,却干得井井有条。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场景。
我轻轻提气,凌空踩过几步,已到了大厅前地下,这里还残留着酒气,想必昨日他们饮得很是尽兴。于是信步向东侧偏门走去,这里是姑娘们的住处,踏入时门边一个姑娘正偷偷地往一个小厮手里塞着热腾腾的包子。发现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吓得手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我已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了,淡淡道:“无妨,继续。”便径自移步入内了。
里面早已有人见我进来,均是诧异之色,还有人跑去找管家了,这时候一名领头的叫作“秀水”的丫鬟急急赶来,向我行了礼,我随意走了几步,道:“你们平日都是这样做事的啊?”
她有些惶恐,低着头道:“是,主子。您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容我们下去更改。”
我有些动容,不知这里做主子的都多么苛刻,叫底下的人如此诚惶诚恐。
“没有,你们做的很好。我只是随便看看。”
这时候管家自西院匆匆赶来,惊诧叫道:“主子,您怎么到下人们的地方来了,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又低声对底下的丫鬟训道:“你们怎么伺候的?”
“我只是四处转转,到了此处,便瞧瞧你们在忙活些什么,不必在意我。”我怕他们又小心翼翼地,连忙解释,又道:“你们莫要叫我主子,我听着太奇怪。”
管家面有难色,道:“那……”
我也想不出要叫什么好,便问他如何叫以前的主子们,他说有老爷、夫人、小姐、公子之类。我心想,多数府里均是男人当家,自然是根据男主人去称呼其余女眷的,我情况不同,的确为难。最后听管家说道之前叫柳剑尘公子,便一时兴起,便要他们也唤我公子。
又带着管家去西院看了看,回房时早已有大小几个丫鬟候着要为我更衣梳洗了,我着实没有切身体验过起床都要人伺候的,有些不自然,便叫她们留下东西先退下去。
这时猫儿也起来了,我匆匆洗了脸,吩咐管家为猫儿好生打点行装,待早饭后叫府里所有人来见我。
猫儿走得实在匆忙,我能做的只是让他吃得饱饱的再出发。想我二人多日同行,时刻都与他在一起,如今突然分开了,而我在这里又没认得几个人,我发现,此时才真正是我一个人下山来的日子了。
有些怅然若失,回到门内,管家已按我吩咐将府里众人集在厅里了,我见他们一个个垂着头,想必是还在担心早间的事。我想了想便问:“你们有不想在这里当下人的吗?”众人默然,无人回答。“已成了家的,或是有赡养父母的,可以回家去自己过活。”此言一出,更叫他们摸不透。只有管家轻声道:“公子,他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终生为奴。”
我心里叹了叹,道:“卖身契不过白纸一张,人的命还是要自己做主。”我环视了一下,微微骚动中,我见到晨间那一对小爱侣偷偷交换了一下目光。我心想他们定是不敢当面提出想走,便向管家道:“你来安排一下,想走的给了卖身契、再多结些银钱放了出去便是,无依无靠的便留下吧。府里不需要这许多人。此事立刻便办,午后我想改一改陈设。”
午后柳剑尘从宫里回来,带着好些金银珠宝到了我这里,我已失落了一早晨,竟颇有些期待他来,一听他到了,忙去前院迎他,远远便招呼道:“柳统领,你这是发了大财了?”
他远远摇摇头,进了厅里,道:“非也。这是你的大财。”
“怎么讲?”
“今日皇上本想传你面圣,我说你昨日又受了些伤,怕冲撞了圣驾,便替你回了。”
我松了口气,“你倒明白我的心思。”将煮好了的新茶斟了出来,递给他一杯,请他坐下。“之后皇上便直接拨了金银赏我?”
他轻挑衣摆,道一句多谢,坐在桌前,“嗯……想来你府里还有多处需用银钱,此番正好。对了,怎么不见白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