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为昨日之末,亦是今日之始,如此循环往复。索府中,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几顶官轿急急的停于府外。
太医院院判带着几位御医正为索尼施针开药,昨日下了朝便接到圣旨,务必尽全力保索尼性命。不敢松懈,虽是已经诊治过,可索额图派人来请,说是索尼病重,拿了药箱便赶过来了,一刻不停。
儿孙皆立于病床前,神色哀伤,赫舍里族的顶梁人弥留于床榻,皮肉松垮的眼睛只留出一条缝,眼白已黄浊,嘴半张着,微弱的吐着气,胡须银白,脸颊已枯瘦得不成样子。年幼的小辈泣不成声,抽噎的唤着“玛法”。
“如何?”索额图拉住正要去换方子的凯茂林,神情焦急,手中也失了稳重。
凯茂林面色凝重,微叹:“哎,索大人,既是接了圣旨,吾辈必当尽力,可索中堂年事已高,旧疾复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索额图脑袋里紧绷的一根弦“啪”一声断了,戎马一生的父亲即将要离了这尘世了,虽是父亲早已表示自己会接过家业,可他委实还未做好准备。鳌拜势力愈大,试问是否会怕,呵,怕?他索额图还未怕过。只是…….五岁那年为父亲献策治理水患,被父亲夸赞,自此成了整个家的骄傲,十四岁那年年轻气盛打了直隶总督的儿子,被罚跪在雪地里,夜里膝盖疼痛难忍,父亲竟湿了眼眶…….
“咳,咳,咳…”床上的老人微微转醒,眼皮沉重,抬不起多少,手指动了动,屋里的人俱都看了过来。
“父亲!”索额图大步跨过去,眼里的的哀痛藏也藏不住。
索尼大口喘着气,手指扣着床沿,噶布喇立即明白父亲的意思,小心的扶了索尼靠于床头。
“敏溪…是…是赫舍里一族…的荣光,索额图…我死之后,你接管家业,切不可…切不可把前朝与后宫联系到一起,犯了…”索尼呼吸愈发困难,手上的青筋显了出来,“犯了皇上的大忌,记住我教你的话。鳌拜必除…帮着皇上…完成他的霸业,我赫舍里一族…满门忠烈,万不可…仗着功高欺主。若是…日后中宫产下嫡子,尔等务必尽心培佐”胸口剧痛袭来,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霎时间憋得通红,梗着脖子,眼睛忽的睁大,“噗”,一口血痰吐了出来,便又失去了知觉。
“父亲!”
“玛父!”
站着的后人皆跪了下去,呜咽出声。
晨光恰才破晓,敏溪便到了慈宁宫,前几日与苏麻嬷嬷说好,今日学做荷叶莲子茶。
“苏麻嬷嬷”敏溪正进了门便瞧见苏麻端着给大玉儿净面用的金面盆出来,笑着与她行了礼。
苏麻闻声抬头看见敏溪,和蔼的笑了:“皇后娘娘来啦,格格已经起身了,快进去吧,待奴才打理好便过来”。
“哎!”敏溪应着就往里走,没留神脚下,差点被门槛绊倒,幸好冬雪扶着。“这是怎的了,也不是第一次到皇祖母这儿来,今日怎被绊了脚”敏溪心下有些不安,却也不知心慌的缘由。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正嘀咕着,大玉儿已从里屋出来了,敏溪敛了心思,巧笑着福身。
“今儿可是想着要跟苏麻学手艺才来这么早?”大玉儿瞧着鲜衣红颜的小妮子,真真是惹人喜欢,忍不住打趣她。
敏溪两步上前,搀住大玉儿,嘴里讨着好:“若是皇祖母不嫌孙儿笨手笨脚,孙儿日后再来早些伺候皇祖母梳洗如何”。
大玉儿轻轻拍了拍敏溪的脸,笑言道:“你如此乖巧,皇祖母可舍不得,若是真想哄皇祖母开心,就好好努力,为玄烨开枝散叶”。
敏溪微红了脸,小声应道:“孙儿记下了”。
苏麻端着茶进来,刚要出声,不料背后冲出个小姑娘,差点晃得她打翻茶水,正要出声呵斥,只见她哭着跪下,对敏溪喊道:“娘娘!索中堂…殁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脑袋尚未反应过来,一定是听错了,“什,什么?”敏溪不觉间颤了声音,搀着大玉儿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娘娘!索额图大人差人来报,索中堂于寅时殁了!”芷兰跪伏于地上,呜呜的哭着,不愿抬头。
“皇祖母….”敏溪转过头盯着大玉儿,眼中尽是祈求。
“敏溪,你是谁”还未等敏溪把话说出口,大玉儿便淡了笑容,回看问道。不是不知道敏溪的意思,可时势下却是不能答应。
敏溪只见大玉儿眼中的期许与严厉,如鲠在喉,艰难的回道:“孙儿…是…大清皇后”。泪花圈于眼眶中,不敢落下,心中重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