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轻轻地抽出手臂,翻身下地去倒水。
等着回来,柳安然已经做了起来,揉眼睛,鼻音有些重:“陛下怎么来了?”
小皇帝将水递给她,笑的如同天边的云,风一吹便散了:“今个有除夕晚宴,朕总要和你一并出席才好。”
润了润喉,随手便将茶杯放在了窗前的小立桌上,柳安然望向他,见他眸光火热,盯着自己瞧。
柳安然一低头,才发觉是自己中衣开了,胸口半露,顿时一红,将衣服仔细的系好,低声道:“你瞧了也没用。”
小皇帝一叹,走过去蹲着,摸着肚子道:“有了你,苦了我。”
离得近了,柳安然闻到他呼吸间有股子酒气,心道晚宴还没到,喝什么酒?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便坐到了梳妆镜前。
他很有眼力价的拿起木梳,那清凉的黑丝入手,顺滑如绸缎,浓密而漆黑有如天上的乌云,发垂委地,姿貌绝丽。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窗外的雪,轻于柳絮重于霜,点点扬花,片片鹅毛,落在常青树上,好似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柳安然望着铜镜,镜中可见他温柔的眼眉。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姑娘出嫁,喜婆的祝福话,手脚灵巧的绾青丝。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柳安然轻轻一笑:“陛下什么时候,也会这了?”
小皇帝有些恍惚的说:“我给她梳过。”
她心一凉,没有吱声。
他却笑了,拿出一对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别再发髻上,轻声细语道:“是我母亲。一个美丽,善良,心狠,又可怜的女人。”
柳安然有些发怔,善良和心狠,怎么能同时出现呢。但她发觉,身后的人,手似乎在颤抖,连给自己戴金累丝翠玉蝉押发都有些不稳。
她回身,一把握住他的手,从容戴上,微笑道:“陛下为何竟挑轻巧的给我戴,这样的打扮,不合规矩吧。”
小皇帝勉强一笑:“无妨,无妨,你舒服最主要,那么首饰太重了,平常还好,现在该压得难受了。”
柳安然应声,她不知对方因为什么,竟然忽然提及生母,但也明白,那绝对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柳氏给自己留下的记忆,只有小皇帝八岁回宫,具体什么都没有。
而作为小皇帝的生母,哪怕是死了都会有追封,可是竟然连个声息都没有。哪怕是最重规矩的礼部,似乎也忽视皇帝生母的存在,这本身,就让人疑惑。
小皇帝的眼睛锃亮,手捏着拳头咯咯作响:“她就是这么个天气,扔下了我。”
他脸上红晕不散,像极了酒色过度的屠夫,眼中都是恨意。
柳安然有些害怕,连忙唤道:“陛下。”
这一声,仿佛能拨云散雾。
他眼中一派清明,搂住了柳安然,茫然的追忆:“我便出生在冬天,便是除夕的夜里。六岁那年,她带着我去了街上,吃了面,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外边真的很冷,安然,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