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飘来了一个柔软的女声。
“什么事,令皇上如此动怒?”
楚乔没有回头,便已认出了那嗓音正是浅瑜,不知何时她也上了这高台,悄无声息的到了他的身后。
他似乎并不想提,便握紧了掌心的纸卷,没有回答。
浅瑜依旧一身水蓝色的轻纱长裙,拢着一件靛青的貂绒斗篷,雪白色的绒毛围在她白嫩的颈部和袖口,愈透着和这战场不符的女子之气。
“皇上不愿说,多半便和云倾姑娘有关吧。”
她淡淡陈述着这个事实,而后走到了他的身旁,俯瞰着下面正在操练的军队。
“江山易得,美人难寻。尤其是这美人心,变数万千,难以捉摸。”
嗓音淡淡的,却让楚乔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他问,声音冷冽。
浅瑜却只是怕冷了似的微微拢了拢肩上貂绒的斗篷领子,眯起明丽的眸,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她却淡淡一笑,“我想说,情这一字,果然是世上最难解的谜题。也像是迷雾,可以让人即便明知被利用,依然义无反顾。”
她的话让楚乔微微一顿,思索之后,他也单刀直入,“你想提醒我,莫被你的大哥所利用?”
风来,轻轻吹起了耳畔乌丝,浅瑜抬手一拢长发。
“这话,我并无资格谈论。”
“权力制衡,江山社稷,对我来说不过和这天上浮云,地下尘埃无异。”
楚乔侧过头,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身旁这个女子来。
虽然她的本事,他已经见识过。那夜他突然下令大军进攻,也是她在将军未能赶到的时候跃上了马背,手执军旗,带领军队入了关。
那时看着她在高头骏马上,水蓝色的衣衫猎猎飞舞,眉宇间却扫尽了所有女子的温情,有的只是那凌然的英气,沉稳冷静。
而也正是那时,她一战定人心,收服了两军中所有的将领和兵士的忠诚。
只是当他本还想率领人马继续追击的时候,却也是她,站在高坡的顶端,一挥军旗,示意大军后撤。
当时他曾不解,曾怒气冲冲。
却也只听她一句“穷寇莫追”,突然的冷静了下来。
军队留下操练,收集了城中的粮草,他们便也再没了接触。
可现在,她却突然的跑来了这里,和自己说了这样似是而非的话……
陡然,楚乔了然了什么,“所以那时,你才命令大军后撤。”
浅瑜不语,柔软白皙的小手轻轻挽着耳畔的乌发。
“是因为你始终觉得你大哥是在利用我急于得到云儿的心思,所以巴不得我只身一人追去,甚至安排好了后路?”
他猜测着说,一边细细的看着她面上情绪的变化,似乎想要看出一些什么来。
然而没有,浅瑜的侧脸一如那么安静清秀,全然不受他话语的影响。
但这在楚乔看来,更觉得她是已默认。
台下操练的军队开始喊起了号,一声盖过一声。
浅瑜垂下乌黑的长睫,看了台下一眼,淡淡的留下一句,“言尽于此,望皇上好自为之。”
她转身欲走,清冷的风吹起了肩上的斗篷。
楚乔一顿,脱口问道,“姑娘为何告诉我这些?”
脚步停了停,浅瑜微微偏头,“皇上与丞相是友非敌,不是么?”
当楚乔还未理清她这句话的含义,她的身子已顺着木质扶梯,下了高台去。
唯下面操练的兵士喊着口号,震耳欲聋。
绕出操练场,浅瑜拢着斗篷,回到了军帐中。
掀开帘幕的时候,却看到的是正端坐在她帐中的凌骐。
那一身黑青交错的外袍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文气,衣摆上并未纹饰龙子之图,有的只是淡淡的青竹,随风轻摇。
一根发带,束起了他的乌丝,令他身上的杀伐之气,近乎隐藏殆尽。
“大哥。”她并未去问他为何在这里,只淡淡开口,便走了进来,放下了帘子。
“去操练场了?”凌骐看着她,语气一如平静,黑眸却深深的思量着什么。
“嗯。”她不否认,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
她细软的小手执起了茶壶,开始替自己倒茶,白瓷配着绿茶煞是好看,却已经微凉。
他不语,她也就只是静静的开始喝茶,眉眼安然,不见情绪波动。
看了她片刻,凌骐突然一笑,“要你替我忙碌军中的事,着实为难了你。”
浅瑜放下茶杯,低了身子,“替大哥和爹分忧,怎会为难?”
彼此间那淡淡的诡谲气氛似乎在浓郁起来,只是并未有人想要去捅破。
“大哥在此等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亲自对我说的?”
凌骐复又看了她一会儿,唇角染笑,但眼底却没有分毫的情绪。
“没什么,”他落落起身,抚了抚身上齐整的衣衫,“你方才去看了操练,还是先休息一下,免得累坏了身子。”
浅瑜依旧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垂着眸,“多谢大哥关心。”
凌骐掀开帘幕出去,那浅淡的笑意,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