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夜。

尚薇是从一个噩梦中惊醒的，起身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有亮起，只有纱帘外的一盏小夜灯，还在闪着淡淡的光泽。

她惊喘的看向四周，还好，仍是自己的床幔，那烈焰焚天的烧灼，也只是个梦而已。

周身那真实到如同切肤的疼痛弥漫而来，灼烫而伤人。

她下意识的扯了丝绒的被子，紧紧的抱在怀中。

为何，又是那些画面。

只是这一次梦里似乎不再只有烈火焚烧的慈心殿，而是那漫天的大雪，她萎顿在雪中而痛如刀割。

但那不只是伤口，而是一种绝望到窒息的失去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这样慢慢的从她身体里离开了似的。

她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之后，她竟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

那是谁的孩子，为何，哭的如此的悲切？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只手搅痛，攥紧然后一刀刀的剥开。

她按住了小腹。

那一刻清凉的感觉突然滴落到了手背上，也滴落在了丝绒被上。

哭了？她怎么又哭了……

恍惚中整个空间里还是似有若无的飘着那一声声微弱的啼哭，刺痛她的心。

那是，那是她的孩子……

而那失去的无力感，又是不是因为孩子在责备她，做不好一个母亲，竟然连保护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

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低头，将自己埋入了臂弯。

好像，不需要旁人知道，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只要这样让她无声的哭一场，这样就好了……

雨丝静默，轻轻敲击着窗沿。

将军府的后院，了无睡意的云倾正靠在廊下的柱子旁，看着院子里如织的雨丝。

她未着外衫，一袭雪白中衣，衣袍渐宽。

天色还未全亮，她也没有点灯，只是这么静静的站着。

昨夜照例是楚乔看着自己躺下之后，才替她灭了灯，然后离开。

但之前或者尚能入睡，哪怕只是一会儿的安睡，昨夜一整夜，疲累的身体却再无力拖着同样疲累的魂魄一同休息。

风，轻轻拂起耳畔未束的发丝。

她把头靠在栏杆上，周围的空气有些凉，但她并不想去加衣。

皮囊这东西，似乎真的要来何用。

敏儿悄无声息的绕到后院来时，本远看着云倾的房间尚未亮灯，不想打扰她，却没想到一走近，却正见了站在廊下的她。

“天呐，姑娘这是干什么呀？”

见她衣衫如此单薄，敏儿惊慌不已，脚步匆匆的绕了过来，“姑娘为何站在外面吹风？快些进屋去吧……”

但云倾见了她，只是微微扬起苍白的唇，对她虚弱的一笑，而后摇了摇头。

“我只是睡不着，所以，出来听听雨……”

云倾复将视线投回了院子里，灰蒙的天空下雨丝不紧不慢，轻柔却也微凉。

“你看，这雨下的多好……咳咳……”冷风吹来，也让她再度掩面低咳。

敏儿心疼的红了眼睛，“姑娘若是想看雨听风，也得顾着身子才是啊……”但她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她，也只能赶快进屋替她取了披风出来。

宽大的披风罩在她纤瘦的身体上，敏儿替她束起领间的缎带时，只觉她身上的温度，触之微凉。

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突然之间，云倾姑娘也会就这么离开。

“怎么哭了？”云倾低下眸，见她眼里滚下泪珠，便抬手轻轻替她擦去。

敏儿摇头，“姑娘，奴婢求你，无论如何，不要折腾自己的身子，好不好？就算是为了奴婢，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

云倾想要回答，却一时间有些语塞。

该怎么去许诺她呢，倘说这疲累不堪的身体总有一日要腐化而去，现下这般的承诺，又如何要成为一句达不到的欺骗。

终她还是只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傻丫头，莫哭了。”

敏儿也无法，只能扶了她，“奴婢扶姑娘回房歇息吧……”

忽然间，云倾却抬了抬手，“不了，你去替我备辆马车，我想，去趟后山。”

马车微微有些摇晃，溅起地面的水花，一朵一朵。

云倾靠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很柔软，这是方才敏儿准备的，不让她跟来，她还是细心的替自己顾到了这些。

身体的疲累感着实清晰，只是依然没有睡意。

而掩着口的一声声低咳，也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都掏空了似的。

喉头有淡淡的腥味，似有若无的随着咳嗽弥漫在唇齿间，她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低头看着白色的帕子上那丝丝缕缕的血痕，心头的感觉，却只有平静。

想去佛前许愿，或者也不过只是求个安静的地方罢了。

记得先前灵儿尚在世的时候，也总喜欢去后山的玉佛寺诵经，或者听听经文，而那时的她，似乎也远比自己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