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彦转头看她,眉目清晰,宛若水墨。
在提及那幅画的时候,她眸中漂浮着的情绪,仿若隔世般遥远,却又是深刻的让人叹息。
见荣彦看着自己,莲美人淡淡一笑,视线从图画上流转而下,微微敛起。
“深宫孤寂,人心难测,或者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世上确有什么一往情深,正如当日汐妃,纵然荣宠一世,倒底也落了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妾身自知福薄,素也只得一厢情愿,只可惜宫深似海,有些事纵然想要去辩驳,到头来也只能化为佛前的一丝青烟……”
荣彦听着耳畔她柔柔软软的嗓音,一如那么温和好听,恍惚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该是错怪了她。
尽管在接到消息的时候,他也曾惊错,一个深宫女子温和如她,又怎会是齐国安插的眼线?
然而最终的调查却也由不得他不信。
齐国的探子查到了她的身份,也截获了她送往齐国的密报,那确乎是她的字,娟秀小巧,如她这个人一般。
想到此,他还是淡淡的开了口,“莲美人今日,何以对臣说这个?”
莲美人却只是微微摇头,继续开口,“妾身知道左相大人今日为何事而来,因这世上的事便是如此,倘不得所用,便除之后快……”
见她话中有话,荣彦微微扬眉,“美人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她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禁卫军的到来,她也早已预料。
那日送了字条给浅瑜,也本是想着若不能劝了她,早做了这般的下场和打算,至于那些所谓的证据,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去争辩。
既然那个人要至自己于死地,那争辩,又有何意义。
事到如今,其实她也累了,不过都是蝼蚁般的性命,留与否,似乎也真的不重要。
想到此,她愈发释然的淡淡一笑,抬了眼望着面前的人,“妾身不会造次,会随大人去刑部赴命,只是此番请大人单独相谈,着实也有些话,要对大人说。”
荣彦不语,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莲美人挽了挽肩上的发丝,语声一如柔柔软软,“满目山河空念远,大人可知,这世上最伤人的利器,从来都不是什么刀剑,妾身长居深宫,看多了明争暗斗,倒底也不得独善其身。”
“只是幸好,及时了悟了一件事,原是这宫闱之内不得动情,却也总有人,愿飞蛾扑火般忘身前行……旁观者清,妾身相信,大人该是明白的。”
心,随着她的话渐渐发沉,仿佛有什么重重的压了上来。
荣彦看着她,却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可以打断她。
“然而造物一事也向来不遂人愿,妾身如是,大人又何尝不是?心之所往,总求而不得,所隔的,也不是这世人可以参透的距离……”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跟着是一个侍卫的声音,“统领大人,刑部谴人问话,何时可将人送到?”
尽管黎修立即打断了那侍卫,但他的话,还是让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莲美人也随即只是淡笑着一摇头,而后不再多言什么。
她走向门外,正看到是一身玄色长袍的黎修,便落落行了礼,“妾身这就随大人往刑部复命。”
黎修看了一眼荣彦,见他颔首,这才示意身边的人到了莲美人旁边。
只是就在要离开的时候,莲美人又突然的停了脚步,但没再回头。
“左相大人,曾有人求妾身毁了一件东西,但妾身委实不忍毁去一份深情……也请大人,莫再负对真心,怜取眼前人。”
怜取眼前人?荣彦忽的像是明白了什么,但转瞬,却只是被自己心中突闪的那个念头震住了。
而当他回神想要再问的时候,却只见莲美人已随着侍卫走出了院子去。
面前只有正在安排人手准备搜查房间的黎修,见了他神色有异,便唤了他一声,“左相大人?”
荣彦随即只是一摇头,“我没事,快些把这里打点妥当吧,莫再惊动了其他人。”
后宫深处,慈心殿的旧址。
自从当日一场大火,屋宇倾倒,草木凋零,这本该是富丽堂皇的宫殿便也就此空置了下来。
正殿和寝宫未被波及,但也早已无了人气,至于当日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的偏殿处,佛像也早已移到了后山的玉佛寺,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的花丛。
会有宫人时常过来打理,但这里早也不复当日。
“……是啊,当日太后娘娘风光的时候,谁可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
“……一介女流涉政,总也不得好下场,你可记得早先的云溪国,就是女流干政,这才断送了国运呢……”
尚薇走到门前的时候,朱漆的木门正半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响。
她伸手扶着廊柱,抬头望去,雕栏画栋依然是记忆中熟悉的景象,只是心头的隐痛却在告诉她,一切都已不复曾经。
推门进去,木质的门有些重,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