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临水的厢房，窗子打开着，都城里的那些花灯如同繁星，光泽粲粲的点缀在层峦迭起的建筑之中。

墨清正靠在窗边的软塌上，一条胳膊扶着头，像是有些出神的望着瑶水河奔流的水波。

一身妖艳的茜素红，让他整个人的身上都透着几近悚然的魅意，而那一头散落在衣衫上的长发，色泽雪白，鲜明的色彩对比之间，就愈发给他染上了某种奇特的气质。

雪狐般的眸子微微眯着，却也不知道他幽深的眼底，究竟含着几分的思绪。

身后的门突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是浅瑜进了房间来。

掀开帘幕走到内间的时候，她微微顿了顿，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随而还是悄无声息的到了他的身旁。

“丞相。”她柔软的嗓音唤了他一声。

墨清并未回头，只是慵懒的应了声，“回来了？”

“嗯。”浅瑜微微敛下了长睫，让自己不去看他，也似乎不想多说什么，看到了放在一旁的琴，便开了口，“我给丞相弹一曲，可好？”

“好。”他微微扬起了狭长的眸子。纤纤十指，温和如玉，在琴弦上滑过的时候，那音符就像是有了生命似的，争相从弦上飘落，奏成一曲温柔的曲调。

吾心来归，杨柳依依。

窃望君依，江水凄凄。

她半垂着眼帘，看着指尖在琴弦上拨弄，恍惚间，就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的某个时刻。

那年夏国侯爷的寿宴上，身着彩妆的舞姬莺歌燕舞，而她因和侯爷的交情，便应邀在筵席上替那些舞姬伴奏。

那时的她静坐在大厅的一侧，一抬头，便刚好能看见对面的上座上那个一身靛蓝色软绸锦袍的男人，那时的他们还未曾彼此了解，她却已对他产生了兴趣。

宴会上觥筹交错，人来人往，嘈杂的声响之中也唯独他始终显得那么独特，甚至带着几分懒散的模样，只是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眸在看着舞姬起舞，也并无兴趣和那些王公贵族来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那个时候，隔着舞姬衣衫轻柔飘舞的画面，她也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就好像……现在这样。

眼前的画面突然一闪，思绪也跟着消失不见，浅瑜忽的怔了怔，才回过了神来，原来，已不是在当年的筵席上了。

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时她，而他，也自然都变了。

“怎么？”乐声忽然一停，本只是安静听着的墨清微微一挑修长的眉，懒懒的问了句。

浅瑜收回了琴弦上的手，垂下眸子，“方才被一些思绪所乱，扰了丞相的兴致。”

“无妨。”墨清却只勾起了唇角，“我也本无什么兴致，不过是这遇春佳节，也学着人赏景赏灯罢了。”

“嗯。”浅瑜起了身来，正看到他宽袖之中抬起的手伸向自己，便顺从的把手放入他的掌心，然后靠坐到了他的身旁。

“丞相好像有烦心事。”她嗓音软软，听起来让人有种舒畅的感觉。

墨清眯起了雪狐般狭长的眸子，“何以见得？”

“风暖春来，丞相本该坐着船去城中赏景的，不是么？”浅瑜顺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长发，也跟着靠入到了他的怀中，看着外面的风景，“若非有心事，又何必在此独自一人。”

正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忽的便有一阵细微的声响传来，浅瑜立即敏锐的转头看去，正见是一个黑衣人入了房里来。

那人见了他们二人，倒也并无避退的意思，越过屏风走了进来，然后跪了下来，“丞相，浅瑜姑娘。”

浅瑜虽有些讶异，但心中明白这人既知道自己，便也总是丞相的人，就没有开口。

“回来了？”墨清并未回头，只是懒洋洋的开了口，“如何？”

“属下已经按照丞相的吩咐把事情办妥了，靺嵑与若羌早有宿仇，此番属下前往，靺嵑国师便一口答应，北疆外沿也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丞相下令。”

那人低着头，声音不紧不慢，显得很镇定。

“既然安排妥当，直接去办便是了。”墨清眯了眯眸子，指尖径自缠上了浅瑜耳畔的发丝。

“是，属下遵命。”那人一抱拳，随后起身离开。

看着那人退下，浅瑜方才想要问，却见墨清已侧了侧身，然后懒洋洋的把头枕靠在了她的双膝上。淡淡的光影落在他身上那一袭茜素红的长袍上，就仿佛也迷了迷她的眼睛。

“丞相……”

墨清迎上了她的眸子，幽深的眼底忽的飘过一丝让人觉得可怕的晶亮，他仿佛知道了她的问题，温暖的指尖已轻轻的点在了她的下唇。

“我不过是替楚乔做一件他不敢做的事，”他淡淡一笑，“反正说起来，我好像也还欠着他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