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说过,留下这个行尸走肉的我……终究还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我们之间总算是要有一个了结,所以我……就替你做这个决定。
彼时,龙泽宫。
侍卫送了几个朝中的大臣刚刚离开,屋里也总算是能安静了下来一些。
墨澜靠在软座里,幽深如海的蓝色双眸微微垂下,看着自己交叠在一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光影淡淡,看不清此时他的神色。
想着方才那些大臣说的话,纵然他可以用自己的威严让他们退却,但此事到底还是违背了道义的。自古兵权在身便是危机重重,更何况他的身份。
只是向来做任何事都不曾犹豫的他,却唯独在这件事上,有太多的考量。
他并不担心朝野之中的人与他为敌,更不在乎是否会背负一世的骂名,却在看得这道兵符的时候,脑海中闪现的,竟只有一个念头。
是否只有他依然手握璃国的兵权,权倾朝野,那个小女子,她才会真的害怕和忌惮,才会乖乖的听话而不伤害到她自己,和她腹中的孩儿。
尽管这个念头是那么的可笑,他做事,忌惮顾忌过谁?却终究还是在这般安静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如今他的不表态,又有多大的部分,真的是因为这个。
忽觉“千笙”的味道淡了些,他想起似乎昨日起就不曾加过香料,便适时的收起了思绪,随而从软座中起了身来,走到了窗边的香炉前。
打开铜盖,而后像是习惯了那般就自然而然的加了双份的量进去。
自从灵儿离世,得知尚薇有了身孕以来,又有哪一个夜晚他曾安睡?
每夜每夜当雪落无声,天地静默的时候,他身边的,便只有这日益浓烈的香料味,还有渐渐就变得越来越寂静无声,流逝的时间。
多久,他不曾再见到她了。
只是几乎每日都会听到在她身边的小希传回她尚且安好的消息,可那简单的“安好”二字,却几乎已是成为了一种触不可及的奢望。
她会安好么。自己那日曾那么言辞激烈的伤害过她,曾用了这世上她最在乎的东西还作为筹码,与她针锋相对,纵然他不想伤害她,却也在看到了她眼神的那一刻,那么清晰的知道,她已被深深的伤害。
然而分明彼此都那么心知肚明着依然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对方说清,到了现在,除了有默契的彼此疏远,彼此视而不见以外,却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
扣下香炉的盖子,那一刻香料的味道有些浓郁,随着青色的烟雾飘然升起。
他安静的垂着海蓝色的眸子,听任那淡青色的烟雾就将自己的双眸映得愈发的清冷如流,愈发的幽深,仿佛探不到了底似的。
片刻,宽袖一收,随而他转身,就走到了靠着墙的书架之前。
上面堆放着的正是各种各样的书册,虽然他时常翻阅但还是显得很整齐,他抬起骨节修长的手触上了第三排的架子,顿了顿,还是取出了那个青色的盒子。
打开盒子,淡淡的光影就照亮了正安静的躺在红色绒布上的金簪。
精致的雕工说明了这正是皇室之物,而上面的装饰虽然精美,却也并不显得妖媚,正如她这个人一样,纵然是有着高贵和骄傲,却也依然透着小女人的多情和敏感。
画面倒退,回到那个安静的雪夜,他在摘星楼上喝了酒,在梅园遇到了她,她到底还是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纵然是有不情愿,也还是把他扶回了龙泽宫。
然后便是那个引起了误会的小小缀饰,那是墨清在离开璃国之前也一并带走的,寄还给他只怕也正是为了向他证明,他从不曾放弃过她吧……
她开始因为那个缀饰而对他产生了怀疑,又像是想起了之前曾说过的要杀了他的许诺,光影微摇,映着她有一丝紧张的小脸,那么苍白,却是那么坚定。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时是何来的自信,就是有一个念头——她不会舍得真的对自己下手,所以他赌,用自己的命来赌,而当那金簪在颈间停留的时候,她的犹豫让他知道,自己终于赌赢了。
也就是在那个雪夜,他突如其来的有了一个念头,想要替她种一片桃花林。
只是这一切如今想来,却为何竟是像极了讽刺。
今夕何夕,如今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可以让她有杀他的机会的话,倘若不是因为顾忌他身上的兵权和他的地位,只怕她,是绝不会再手软了吧……
轻抚过金簪的指尖,那触感是几近冰冷的,就好像是再和暖的体温都不能再温暖了半分。
他突然在想,这是否也就像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就真的已经将他们彼此之间那本就只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关系,也就彻底的撕裂了。
窗外,雪静静飘落着,像是这世上,最低垂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