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了她,正是尚薇身边的宫女,欣瑶。果然有个尚薇这样的主子,也是一件辛苦的事。
龙泽宫。
墨澜靠在美人塌上,一条胳膊扶着头,乌黑长卷的睫毛覆盖着眼帘,像是已经睡着了。那一头本是由玉冠束起的长发也已经散落了下来,正垂落在他身上雪白的衣上。
不知道是否是窗外映照进来的光泽淡淡的照在他的脸上,还是这乌黑如墨的长发映衬之下,他的肤色竟是愈发看起来通透如玉。
忽听木门被人匆匆的推开,发出一声响动。
长长的睫毛应声动了动,眼帘跟着抬起的时候,视线里捕捉到的便是一抹纤瘦的人影,不知因为惊慌还是寒冷,此时的她浑身上下都正在颤抖着。
“尚薇?”薄唇微微一动,他唤了她一声。
却也就是这么一声轻唤,忽的让尚薇鼻子一酸,那些酸涩的感觉再也忍不住的汹涌而来,铺天盖地的让她无法招架。
视线里陡然浮现的是父皇背后那一道道渗血的伤口,当时的她是那么无助错愕的站在那里看着御医替父皇止血,而父皇分明是想要对自己微笑的,却一动唇,竟是吐出了一大口的黑血。
她忽然感觉有雾气似的东西正浮现到了眼前来,而尽管意识那么清醒的告诉她,他不是父皇,他会没事的,但她的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到了他的身旁。
墨澜微微扬起修长的眉,看着她突然的伸出小手,急切的扯开了自己身上袍子的衣领。
一道淡淡的血痕正在他的皮肤上隐约可见,正是方才谈肖落刀的那一剑,虽然方才那件金丝织成的袍子可以替他抵挡住刀剑,但近距离的这一剑,用力之大还是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痕迹。
只是这一条从左肩到右腹的痕迹仅仅伤到了皮肤,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尚薇忽的顿在了那里,微凉而颤抖的小手轻轻的触碰向了他的伤口,只是还未碰到,便已有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打落了下来。
墨澜看着她脸色惨白的模样,眸色跟着和缓了下来,他也并未在意此时她的举动,只是一抬手,便将她的头揽入到了怀中来。
“我以为……我以为……”尚薇轻颤的抱紧了他,把头埋入到他的怀中。
还好,他似乎并没有受严重的伤,还好,那些血,应该都不是他的。他不会像父皇那样,那样残忍的离开,而她什么也不能做。
“别哭了,我没事。”
他知道,大概是宫中的人夸大了他的伤势吧,或者,这个看起来很坚强的女人其实也远没有那么镇静。
他微微低下头,在她的额前轻轻一吻,“是我吓到你了。”
尚薇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心安,反正此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好像在他的身边,她从来不会去伪装什么,她就这么发泄一般的埋在他的怀里,继续哭。
“那个将军……你都告诫我,不要去招惹……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还要……”她的声音低低的,也断断续续,“我看到……永安殿里,好多血……我好怕……”
她微凉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臂,整个身子却还是不停的发颤,“我好怕,你,你会像父皇一样……突然就离开我了……”
墨澜愈发揽紧了她的身子,微微扬起了唇角,“死,哪里是件这么容易的事情……”
“胡说!”尚薇突然被那个“死”字吓到,脱开他的怀抱,认真的看着他,“什么死不死的,我不许你死你听见没有?”
他看着她哭红的双眼,面上还带着泪痕,心也是愈发的软了下来。
“好,我不说就是了。”他伸手轻轻抹去她面上的泪痕,“你也别再哭了,免得又生闲话。”
“嗯……”尚薇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低下头来擦了擦自己小脸。
墨澜抬起手,轻轻的抚上了她柔软如丝的长发,就在这时候,脑海中竟是突然的闪过了某个画面。
也是在这龙泽宫里,当时的她手握金簪,却迟迟无法下手杀了自己,而那个时候,她好像还会咬着牙,说非要杀了自己不可呢……
那时的她,好像也真的很有趣。
“那,那些御医……”这时,她才冷静了一些,可以把方才发生的事情都梳理一下。
她分明就记得,方才自己到了龙泽宫门前的时候,还看到几个御医正提着药箱走出去,叶尧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好像面色也算不上很轻松。这才让她以为,他的伤有多严重。
“反正都装了,就装的像一点。”
墨澜扬了扬唇角,而后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把她刚刚扯乱的衣服顺了顺,语气依然是这么从容自若。
“装?”尚薇讶异扬起眉,看着他,“为什么?”
“若不这样,你认为外面的军队,可会放心大胆的起兵?”说着,他已动了动身,下了美人塌来,走向了一旁的书桌,“更何况,要放他走,本来就是一件冒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