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太美好,反而衬得现下越是物是人非,顾南山强迫自己从过去抽身回神,坚硬如他,寡言如他,在时间面前,这一刻竟也颇感无力。
丝毫不知顾南山所想,孟灯火眼见着自己把桌上一大半的东西都消灭了,她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皮扫了眼对面未曾动筷的某人,状似不经意的询问:“你不吃吗?这些东西味道都很好的。”
闻言,顾南山握杯的手微顿,视线撞上孟灯火的目光,答非所问:“饱了?”
孟灯火点点头,正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吃的太多就听到顾南山站起身说了一句要送她回去。
这可着实把孟灯火吓坏了,她露出明显意外的神情,和这人吃顿饭就已经让她胆战心惊食不知味,更遑论是同行一路回去。
末了,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孟灯火有心拒绝却没胆开口,只能又僵硬地坐回了顾南山的车。
天色渐晚,临近目的地时顾南山看路口窄小干脆熄了火,孟灯火道了声谢闷着头就要下去,谁知车里的人却跟着她一道下来了。
孟灯火怔了怔,尽管有些不识抬举,但她还是回过身有些无奈的看着顾南山:“前面不远我就到了,你不用下来的,就到这吧,谢谢,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孟灯火迫不及待地就要离开让她心烦意乱的现场,可顾南山不肯放她走,重逢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又冷又硬,一字一句道:“孟灯火!我说了,我要送你。”
顾南山平日本就肃着一张脸,眼下更是散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感,面对这样的顾南山,孟灯火一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许是心中积攒的那点儿不爽快和委屈到了极致,孟灯火忽地往后退了一步,唇边扬了一抹似冷笑似苦闷的弧度,脸上因为生气而导致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得特别生动。
一改先前与顾南山说话时轻柔柔的口吻,孟灯火狠狠冲对方义正言辞的嚷:“顾先生!我请你适可而止好吗?你是结了婚的人,现在却不顾我是一个单身女性执意要送我回去,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太太吗?就算顾先生没有旁的心思但我以为这种做法并不妥当!你觉得呢!”
当孟灯火噼里啪啦吼出这番话后她顿感一直压抑的心松快了不少,她平生最讨厌与人暧昧,更何况对象又是已有家室的顾南山,从知道顾南山已经结婚的那一刻起,她便再没有生出旁的心思,那些后知后觉的爱,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克制自己想要不顾一切将顾南山追回来的念头,将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谋杀于黑夜。
孟灯火的爆发来的突然,顾南山矗在原地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根本不为所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一刻他是庆幸也是遗憾的,庆幸于眼前人终于不再假装低眉顺眼,她在他面前露出尖利的爪牙,低声嘶吼着自己的靠近,神情又气又愤,这才是真的她。
然而顾南山的遗憾比庆幸要多的多,他甚至打算如果今天孟灯火再问一回他是否结婚,他想他会诚实的告诉她一切,但很可惜,孟灯火没有,她简单又粗鲁的只凭着一枚戒指便定了他已婚的事实。
这让顾南山忍不住想到如果今天将他换成贺潇意,恐怕结果不会如此,对贺潇意,孟灯火一向是极其细心体贴的,结婚这样的大事,只要她稍微有心就能了解弄清楚,然而她没有,还将自己误会成三心二意,罔顾家庭责任和爱人情义的混蛋。
半晌,顾南山深吸了一口气,他轮廓好看的眼淡淡地盯着孟灯火,问她:“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吼完人的孟灯火那点儿心烦意乱消了大半,想着反正也撕破了脸皮,不如将话说的更狠,彻底绝了自己的路,于是她艰涩开口:“还有,以后除了工作时间工作需要,我希望我们私下不要再见面了。”
这下顾南山那张冷脸终于有了丝鲜活的反应,他蓦地彻底沉了脸,唇线抿成直直的一条,两颊的咬肌带着眉眼都用了力,从那双形状优美的薄唇里抛出两个字来:“白痴!”
说完,再不做丝毫耽搁,顾南山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夜色里,留下孟灯火一个站在原地,恰逢此时胡同里有人放了梁静茹的歌,一首《可惜不是你》虽未能完全形容孟灯火现下的心情,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温柔哀婉的女声泣泣诉诉,轻易就让孟灯火模糊了视线。
...
仿佛还是昨天可是昨天
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我双眼我还看得见
......
可能你已走进别人风景
多希望也有星光的投影
努力为你改变却变不了预留的伏线
......
这一天晚上,孟灯火不出预料的又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睁着眼一直怔怔地望着头顶的黑色直到凌晨六点,无奈心太乱意太烦,什么都没想明白。
失眠的后果对于白天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上班族来说是极其严重的,孟灯火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六才匆匆赶到博物院,同组的小刘见她一双眼无甚光彩,底下挂着一圈明显的黑色,随口问她是不是昨儿没休息好。
孟灯火一惊,故作轻松的说了句自己昨儿追了部剧,一不小心时间过头了,说完,她又和工作室里其他同事寒暄了几句,随后走到院子外面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尽管这里的同事们人都很好,可难免有些时候各自憋着一股气要在手艺上比个你高我低,文物修复不比其他工作,出了错就是别人不说,自己都会觉得脸上无光,加之孟灯火又是云城调来的,就更得小心谨慎才是。
抱着这个念头,整晚无眠的孟灯火以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和零出错的表现比预期提前三个小时完成了对铜镀金乡村音乐水法钟底座的修复和调试,尽管这个时间可能在外行眼里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只有内行人才懂得其间的不容易,而这提前的三个小时也让王师傅的徒弟小刘对孟灯火开始发自内心的认可。
“小孟,你知道吗?你刚才在修复底座的时候我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你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