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说大不大。
东边儿最远是虚忘山,西边儿最高是不周山,金陵就在这两座山之间,一条秦淮河划分中西。
虚忘山上有群道士依山修行,数代不止,渐成气候,便自称虚忘山人。
自从这群道士从官府手里换来虚忘山的地契之后,虚忘山道学简直蒸蒸日上,在金陵城中众多的道家门派中,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虚忘山因道士而广为人知,不周山却因《山海经》而天下闻名。
金陵志中曾记载道:
“······《山海经》共工怒触不周山闻名天下久矣!
兼之此山终年寒冷、长年飘雪、非人力可及,故天下以此为通天之径,取名不周山······”
不周山闻名后,游人旅客绵延不绝,官府害怕安全事故,在不周山上修建了白云观。
这就是白云观的由来!
此刻,白云观后院的一间普通禅房之中。
一位素面女子身着道袍,伏于几上,手持狼毫小笔,忙于抄经。
远处横扫案台之上置有长方八龙柱香炉,其后乃是老子木像,安然而坐,面目慈祥。
近处一瞧才发现此女写得一手好字: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幼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这字迹兼有女子之秀丽,和男子之洒脱。
此女刚写完最后一笔,就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何事?”她将手上的笔搁置,吹了吹字迹未干之处。
门外这才有了声音:
“素问师姐,梁施主又来求见······”
名为素问的女子将干透的纸张放在一边,挑起鬓角一缕长发。
发觉里面又多了根白发,于是皱眉道:
“去告诉那位施主,世间已无二公主,只有一个素问道姑!
请他高抬贵手,成全一个方外之人最后的安宁······”
“师妹姑且勉力一试······”
说话之人语气十分不确定。
等这人走后,素问又换了一套新的道袍,点燃三炷香,叩首跪拜之后,插在了案上的香炉里。
动作无不虔诚,只是眼神木然,时常呆滞。
“公主······”
一个穿着鹅黄色棉衣的小丫头没有敲门便闯了进来,
“宫里来信了!”
她神采奕奕、容光照人。
素问的脑仁又疼了起来:
“鹂儿,都说了多少遍了,白云观没有什么公主,只有素问道姑,下次再叫错,便要你罚抄经书了!”
“公、主子,鹂儿再也不敢了!”
鹂儿这人最怕抄书了。她抄一段经文,能少吃一碗饭。
再加上她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这些晦涩的经文是真的能要了她的小命的。
不敢耽误正事,也怕公主老想着让她抄书。
鹂儿立刻从怀里掏出三封书信,交到了素问手上,顺便分散她的心思:
“主子请看······”
素问一瞧,一封信上留了个“显”字,一封署名星河,最后一封署名那儿只有一个“四”字。
素问拆开信封,一封封看了起来,神色也越发温柔,难得笑出了声。
鹂儿立即凑了过去:
“四公主写了什么好玩的事吗?”
“算是吧,小丫头都二八了,阮太妃正急着为她物色良人,但她似乎不怎么情愿,看,还写信和我抱怨呢!”
鹂儿也心生感概:
“是呀,没想到四公主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嗯,光阴真是一去不复返啊!”
素问想到了司静衍的长大,想到了自己新生的白发。
执起笔,又写了封回信:
“四年不见,吾甚思汝,念及幼时,汝常跟与吾与阿星身后,今朝想来,仿若昨日。
汝问吾结亲之事,吾长汝八岁,当以后来人警之。
汝可有心上人乎?如有,宜与汝母商之,太妃知情达理,非顽固不化之人,必能助之。
再者,无论尔等情义如何,万万不可不宜逾礼。生作皇室公主,汝自当效大姐,为众贵女之表率,不宜学吾及汝三姐。
如无,汝结亲自当顺从夫婿、孝敬公婆,万万不可恃宠而骄,使得小家不睦,也不必妄自菲薄,辱没公主颜面。
其中方寸,汝可问于汝母,彼知之甚吾。吾自当于白云观祈福,愿汝早日觅得如意郎君,珍重,勿念。”
“鹂儿,这封信送到宫里去······令太妃转呈四公主。”
素问将信装在信封里,交给了她。
鹂儿追问了一句:
“就只这一封信吗?”
素问将抄好的一叠经书一并交给了她:
“此为替母妃与阿星所抄的经书,将这个也带过去,他们会明白的······”
“这事交给我,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鹂儿信誓旦旦,干劲儿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