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习惯于沉默的人如今却善于热络。

“嗯……就这样先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只帮你点了粥，刚吐过还是喝粥比较好。”吴世勋合上菜单问他道。

“嗯。没有了。”

吴世勋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看着他，没有说话了。

两个人沉默着。

鹿晗觉得有些荒谬，到底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来这里坐一下？脑子进水了吗？但是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自己有很多话想问，很多话想说出口，所以他回来，又或许是因为吴世勋那礼貌的微笑与招手瞬间杀了他个片甲不留。

“你……”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

吴世勋轻笑一声，说道：“你先问吧。”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鹿晗问道。

“上周末就来了，开个会。”吴世勋转动了一下杯里的勺子，勺子碰到杯壁发出“叮叮”的声响。

鹿晗笑道：“是要拿诺贝尔奖的会议吗？”鹿晗知道吴世勋后来成为了科学家，他经常关注一些科学研究成果，很多出名的论文后面署着吴世勋的名字。

“你呢？你现在在干什么？”吴世勋对鹿晗了解就不是很多了，之前毕业了那几年会跟老师联系，但后来因为承担一些项目研究，就慢慢淡了联系，再后来熟悉他的老师们都退休了，也就联系不上了，所以他不知道有关鹿晗的具体消息。只是知道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去了上海读书。

“啊，我搞金融的。”鹿晗当初可以选择去北京，可最后他选了上海，毕竟那里是金融中心。他不觉得自己当初会幼稚到不去北京是因为逃避。

“你真优秀。”吴世勋抿了一口咖啡，看着鹿晗的眼睛，微笑着、真诚地说。

也许就是因为他太过于真诚了，鹿晗顿时没了话。盯着吴世勋越发帅气越发成熟的脸，他有一种冲动，想要撕下吴世勋那张带笑的面具，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没有，这样疯狂的念头只是存于一瞬，他换上他久经商场打磨的微笑，说道：“你也是。”

其实鹿晗在他们分开后，想过很久，很多次。吴世勋做出这个决定是迫不得已的。他一直都有要赶快读完书赚钱养家的念头，他们家的经济能力无法支撑吴世勋读完大学，所以吴世勋是能跳级就跳级，尽力把读书的时间压缩到最短。

他也逐渐能理解吴世勋下这个决定的痛苦程度不亚于他。因为即使未来自己身边站着的是别人，也不会有一种爱情比这来得更刻骨铭心的了。

鹿晗希望跟他一起上大学，但是也许他们仍旧是这样在一起，鹿晗可能就没有这么强的向上的动力了吧，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如意。

想到最后，鹿晗最终释然了。

如果他们的爱情能成为他梦想的垫脚石，鹿晗一定会真挚地祝愿他前程似锦。

“刚刚那个很漂亮的女人是你的……”

鹿晗知道他要问什么笑道，“堂妹。我要是有她这样的女朋友，那我真是倒了几辈子的大霉了。”

“啊……”吴世勋挑了挑眉，“你这样说她会生气吧。”

“哦，没事，我们背地里都是这样说对方的。”鹿晗摆摆手。

吴世勋感叹道：“不过你们家的基因真好。”

“嗯，我认同你的观点。”

说罢，两个人都一同笑了起来。之后他们聊了这座城市的变化，聊了自己身边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聊了以前的高中轶事，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一幕幕和那些在那之后养成的诸多戒不掉的习惯。

就像吴世勋问他还抽烟吗，鹿晗回答说戒了一样。这是他戒不掉的习惯。

因为吴世勋很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他一抽烟，吴世勋就知道，然后就不跟他接吻以此惩罚他，所以鹿晗渐渐地就不怎么抽烟了。

他们还聊了什么，鹿晗记不得了。但是记得的是两个人都笑得挺开心的，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最后，吴世勋送鹿晗去车站。鹿晗最后还是决定坐火车回去。广播播出了火车车次，鹿晗知道自己要走了。

吴世勋把手上的行李递给他，问道：“抱一下？”

鹿晗二话不说，把吴世勋抱住。他身上的大衣还是以前的那股很好闻的洗衣粉味道，他还是得稍稍踮脚才能稳稳地搂住他，他还是能从紧挨着的胸膛听见彼此的心跳。

只是，这穿越了这么多年时光的一个久违的拥抱，突然就让鹿晗的鼻尖一酸，感到很委屈。但他知道自己得忍住，绝对不能哭。

停留了一会。鹿晗拍拍他的肩膀，松开了手，笑得灿烂，眼睛里倒映着不知名的光，“走了。”

“保重。”

吴世勋站在站台上，鹿晗坐在窗边一直看着他。他们对望着，让鹿晗想起了吴世勋出发南下的那一天，是他站在月台上，吴世勋坐在窗边。

他们吵了一架的晚上鹿晗去飙车了，晚上没看清路况，鹿晗从一个坡上摔了下去。轻微脑震荡，左腿骨折，昏迷了两天。清醒过来知道时间后，二话不说就要他父亲送他去车站。他父亲看到他那样子当然是不允许的，他没有办法，自己去不了，只好求他的父亲。那也是他第一次求人。

他拄着拐杖站在月台上，躲在一根柱子后面。他能看见吴世勋一直在环顾四周，有些焦急和不安地等待着什么。直到上车前的最后一刻，他的表情还是一脸不死心的样子。

等他坐定，往窗外看去，就看见鹿晗拄着拐杖站在月台上。霎时，他的心都揪紧了。他很想问他到底去干了什么，疼不疼，但是他张了张口，发现怎么可能听得见，只好自嘲地笑笑。

鹿晗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淡漠和再见不送的字样。火车慢慢往前开，吴世勋一直盯着窗外的人，他没有什么动作，连一个微笑和友好的招手都没有。吴世勋一直拍着车窗的手停下了，他最后还是死心了。

他的心留在了那年的月台上。

如今，同样的场景，两个人的位置不同于昨日，心境也不同了。

鹿晗招了招手，跟他说再见，吴世勋潇洒地抬了一下手，示意珍重。

火车不停地往前开，窗外的人逐渐看不见了，鹿晗才重新躺回到椅子上。

他们的故事未完，写到一半，被迫画上了句号，成为半截的诗。

鹿晗想起了吴世勋留下的那本《百年孤独》里他划出来的一句话——爱是地震。

爱是地震，来时它凭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将你的内心夷为平地，去时它依靠悄无声息的时间将你的伤口一一填平。

我们曾用自己最坚决的态度去解决问题，无论结果好坏；我们也曾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追逐梦想，无论是否遥不可及；我也曾用自己最热烈的方式去爱一个人，无论未来结局如何。

但是，即使没有一起走到最后，他们却因为对方成为了最优秀的自己。

鹿晗想，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局更美好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