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小就在山里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与山村里的孩子们来往也不多,唯一陪着你的只有使君。把你托付给他,我肯定放心。”长安雪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谁需要他照顾了?我才不要他照顾,也不要任何人照顾!”悠然听长安雪这么说,脸微微涨红,像一颗快要成熟的苹果,嘴上却对使君的排斥感更加明显。
这让长安雪证实了他的猜测。悠然平时虽然任性,也喜欢捉弄使君,但不至于对使君如此生气,这丫头肯定是下山这段时间和使君闹什么别扭了。
“使君是我现今唯一的传人,我还有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教给他,我需要你把他找回来。”长安雪没有将悠然的心事点明,但也没有把话题从使君身上转移开。不过这一次他更聪明地把需求谈及自己,这样对悠然来说或许更容易接受。
“可是他都跟淮南王府的人同一个鼻孔出气了,钱王爷爷你还要给他传授技艺,那以后这门技艺岂不就是为朝廷所用了?”悠然嘟着嘴不满地说,也不知道是真的为长安雪抱不平,还是对淮南王府上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的脑海中偶尔会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他们没有去淮南王府,没有遇到无瑕,没有了解到英卓和郭解的事情,或许他们现在还无忧无虑地在山里生活。使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在生死之间奔忙,他的生活中也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并肩而行……
悠然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些自私,她早该知道使君身上背负的责任。为了他的父亲,为了他曾经当做家人的那些人,他才会来到秦岭山。而她又怎能要求他留在山里生活而放弃他最珍视的那些人呢?
长安雪幽幽地叹息道:“我不为朝廷效力,是因为我不愿受世俗的干扰和束缚,更不喜欢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影响我对技艺的研究。锦衣玉食的生活对我而言,远不如生活在广袤无垠的秦岭山脉中这般逍遥自在。但使君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同寻常的使命。何况,一门技艺的发展如果仅仅是为了流传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当遇到合适的人,是该由他们将这门技艺发扬光大,去造福更多的人。但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使君就是我要找的传人,所以我还要对他最后进行一次考验。”
悠然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长安雪:“考验?”
长安雪点点头,没有具体说是什么考验。但悠然也不难猜到,这次考验绝不像平时那样轻而易举地完成。
长安雪的话也提醒了悠然,或许使君真的不属于秦岭山,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在等着他去翱翔……
“等您身体休养好了,我会下山把他找回来的,钱王爷爷放心。”悠然低下头,转身走出了山洞。
即便悠然心里再怎么对使君生气,也不能对钱王爷爷这个愿望再表现出抵触。尤其是英卓已经过世,只有使君能够传承钱王爷爷的技艺,让他的铸币技艺流传下去。
长安雪看着悠然的背影,眼里的光忽明忽暗,最后归于一片黯淡,就像黑夜中的一声叹息,清晰却又令人恍惚。
使君一路马不停蹄,带着两名便衣护卫赶回秦岭山上,山里已经泛起凉意。
他来到小竹屋,却扑了个空。
“师祖爷爷?悠然?药葫芦?”使君大声叫喊着,他把竹屋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没发现悠然等人的踪迹,不由得着急起来。
长安雪身上带着伤病,他们能到哪里去呢?难道悠然没有回来,还是她没赶得及而长安雪已经……
不,不可能!使君拼命地摇着头,不愿意去想可怕的后果。
使君在竹屋前茫然无措,忽然看到门上挂的铃铛,转念想起打伤师祖爷爷那伙人很有可能算着毒发的时间前几天来过山上,那么他们也有可能为了安全考虑,去山腰那个较隐蔽的山洞居住了。反正无论如何,使君也不相信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跟我来!”使君对身后两名随从说了一声,旋即飞快地朝山腰跑去。山腰处草木茂盛,到处都被枝叶遮掩着,即便到了深秋,也有耐寒的松柏屹立常青。
使君不敢有丝毫停歇,希望证实自己的猜测,尽快找到悠然他们。谁知使君三人急匆匆地穿过丛林,却惊动了再次进山的林老二他们。
上次他们无获而归,被主人臭骂一通,让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林老二和他手下那群喽啰就又上山来了。
林老二瞧见三个人从长安雪的小屋出来,立刻拽住身边的人,让他们退到树后面去,悄悄地观察着使君等人的行踪。
“二哥,这几人是不是也来找长安雪出山的?”手下人在林老二旁边小声问道。
“才这么几个人就想带走长安雪?嘁……”林老二不屑地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忽然就打住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直盯着疾步行走的使君。顿了顿,林老二眼前一亮,拍了一下大腿说道:“这人不是淮南王府的吗?我监视王府的时候,见到过这个人出入,他一定是淮南王府的人!”
“淮南王也想跟我们抢‘钱王’?”手下人说道。
“淮南王手下有那么多铸币场,要是再有‘钱王’相助,我们再想跟他们抢生意岂不是一点儿都没戏了?”林老二摸着下巴嘀咕,一副皱眉深思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见使君他们走远了,旋即吩咐手下悄悄跟上去。
“师傅!”
正在山洞外的空地上摆弄药草的药葫芦停下手中的活,他扭头四处张望,好像是使君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看见使君飞快地从林子里跑了过来。
使君远远地看见药葫芦,显得尤其兴奋,扑上去一把抱住药葫芦。“师傅,您还好吗?师祖爷爷呢?悠然呢?他们在山洞里吗?师祖爷爷他怎么样了?”使君拉着药葫芦一阵猛摇,不停地问一连串问题,搞得药葫芦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哎呦,你这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药葫芦扬起手在使君后背啪啪地拍了两下,声音很响,却并不疼。
“是使君吗?”长安雪的声音从山洞里传来。
使君扭头一看,长安雪拄着拐杖从山洞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和长安雪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他白发白须年事已高,使君却觉得师祖爷爷宝刀未老,甚至每个月跟他一起到雪山上去打坐,修身养性。但此刻他再见长安雪的时候,从未料想到师祖爷爷竟会这么老态龙钟,连走路都显得尤为吃力。
使君连忙上前搀扶长安雪,虽然他觉得长安雪这副苍老的模样让他心里酸涩,可使君还是很高兴看到长安雪平安无事。
“我本打算让悠然下山去找你,没想到你就自己回来了。山下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长安雪语速缓慢,看起来很费劲。
使君回头瞅了一眼那两个王府侍从,说:“师祖爷爷,这次下山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我可能不会长期留在山里了,这次上山是担心您的身体回来看看,确定您没事我就放心了。”使君不敢告诉长安雪他父亲英卓已经自刎的消息,怕他的身体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长安雪见使君吞吞吐吐,明白他定有难言之隐,转而说道:“只要这段时间足够我教给你最后一样东西就行。”
“最后一样东西?”使君皱起眉头,不知道长安雪何出此言。
这些年来使君跟着长安雪的确是受益匪浅,不单单是那些高超无比的铸币技艺,更多的还有对待人生和思考问题的方式。每当使君觉得自己脑子乱作一团时,就会按照长安雪说的,打坐冥思,安安静静地梳理问题,往往会清醒许多。
长安雪并没有告诉使君到底是什么,而是望着林子里说道:“悠然一早就去山里打猎了,应该快回来了,咱们好好地吃一顿午饭,下午跟我一起去铸币山洞吧。”说罢,长安雪转身走回山洞。使君还站在洞口,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长安雪。
师祖爷爷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在此时,后面传来一声惊惶的疾呼:“钱王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