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演员问题的顺利解决，剧务的说话风格突变的沉稳大气，俨然变成一个大导演：“这场戏很简单，也没有台词。待会你们坐到那儿。”剧务指一下指定的位置，继续说，“陈曦有一句台词，他会用饮料泼你，啊，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剧组会给你加钱的，然后男主转身离开，你坐在那里不动，这一幕就结束了。”

宇然点头说：“嗯。”

剧务却好像有些不放心，补充说：“这场戏好演，没什么难度吧？你要是演不了这个，我看看再给你换一个角色。”

宇然想了想，说“不用了，只是能不能让我第一个演，演完我就走。”

剧务爽快的回答：“行啊，没问题，那就快准备，准备，从你先开始。”

类似的戏宇然“演”过，其实和坐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在宇然的内心里，这场戏最大的不同莫过于对面坐着的是陈曦。

宇然和陈曦在指定的餐桌前相对而坐，剧务刚刚打板开拍，“停！”导演喊了一声，剧务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导演，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吗？”“不是你，是陈曦啊。”导演对剧务挥了下手，转头对陈曦说，“陈曦，特约演员一直低着头就算了，你可是专业演员啊，你得看着她才行啊。”

陈曦很不好意思地对导演说：“对不起，导演，我知道了。”然后他又看了看远处的阿新，阿新握着拳头向他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陈曦回过头，看着宇然坐的方向，仅仅看着她坐的方向。

剧务再次跑过来打板。陈曦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到有些愤怒，准确拿捏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就像宇然不断地讲话在激怒他，突然他站起身拿起水杯泼向宇然，嘴里说着：“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可理喻的女人！”宇然应激性地向后缩了一下，水还是溅了一身，就在同时陈曦愤然离开。

“cut！好，过。”导演坐在摄像机前说，“准备下一条！”

陈曦来不及考虑，直接走回化妆间换衣服。宇然落寞地走到非拍摄区，用纸巾擦干脸上、身上的水，心里想着“好了，已经结束了。”她很快就到剧务那里领取报酬后悄然离开。

当宇然走出饭店时，这个城市还处在拥堵的早高峰时间。大街上遍布着形色匆忙奔走的人，车辆一辆接着一辆绵延到路的尽头，这才是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的大都市。宇然却结束了自己一天的工作，挤着早高峰回家，回自己的地下室出租屋。宇然要在西直门站换乘地铁，她走在地铁站的台阶上，忽然觉得头晕，她伸手抓住楼梯扶手，身体向前摇晃了一下，周围的人完全没有理会，他们都正奔走着，生怕自己要等下一班地铁。宇然慢慢在台阶上蹲下，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她抬起头，正好看到地铁站台的候车区，宇然曾无数次地在这里换乘地铁，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看着这里的人来人往，她看到站台候车区的人群迅速地集聚，“嘟，嘟”一班地铁到了，人群拥上地铁，瞬间那一半就空了，然后“嘟，嘟”一班地铁离开了，就这样，人群这里迅速地集聚，迅速地消失。

宇然想到了自己从来都不想直面的很多词汇，现在她对自己是难以形容的失望。“我曾经怀揣着梦想来到这座城市，原来自己不过如此的渺小，茫然而无助，任凭我怎样努力，却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这座城市。”宇然多想，就在这里，自己抱着自己在这里痛哭一场，可是又有谁会理会，再说哭过了，生活还是一样，并不会因为你的痛哭而变得美好，可是生活啊，你竟为什么不能因为努力而变得美好？

陈曦还留在小饭店里拍摄，在一段拍摄空闲，他把阿新拉进化妆间，小声地问：“和我对戏的那几个演员还在吗？”

阿新打着哈欠****：“哪个？”

陈曦犹豫了一下，说：“啊，就是临时顶替别人的那个。”

“没看见。应该早拿钱走了吧！问她干什么？”阿新立刻警觉起来，追问，“你们认识？你们还真有什么交情啊？”

陈曦立刻解释说：“没有，当然没有了。只是刚才泼了她一身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剧组里不都是常事儿吗？你以前可没这么关心过别人啊，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小秘密啊？”

“真的没有啊，再说，就你的八卦能力，有也不能让你知道……”

阿新凑上来：“这么说，就是有了？”

陈曦随手推开阿新：“好了，走开了，我要准备下一场戏了。”

剧务敲了敲门，走进来，“陈曦，刚才导演说拍摄场次要调整一下，一会儿先去拍外景，女一下周要再开拍一部新戏，先把你和女一的对手戏拍完。”

陈曦回答：“好了，知道了。”化妆师和助理都开始收拾东西。陈曦转身又追出去，“剧务大哥，今天是不是还有一场夜戏？”剧务站在远处喊“对，那场夜戏的拍摄时间不变！”

阿新拎着外套走到陈曦旁边，哀怨地说：“哎，不知道会拍到什么时候。我就先回公司了，有什么事情随时电话联系。”

陈曦抱怨道：“我就不知道你今天跑到剧组来做什么？你说你，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一边闲坐着，看得我们都心烦。你以后有时间多想想怎么帮我找几个好剧本，拉几个广告，实在不行用微博小号做个话题也行啊……”

阿新应付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说了，我走了。”

“顺路的，你要不要搭车啊？”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赏你个面子。走吧！”

阿新拉着陈曦坐上了剧组的车。陈曦上车后靠在座位上发呆。阿新看见了，就把剧本丢过去，说：“有时间你多看看剧本，发什么呆？”

陈曦看着这剧本的封面，心不在焉地说：“有些累了，休息一下。”

其实陈曦的思绪早就陷在回忆的疑问中，今天他见到了宇然，他多想问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多想知道在几年前拍那场夜戏时宇然为什么会突然提出了分手。虽然过去很久了，那天的情景陈曦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的陈曦不过是一个没有几句台词的小演员，和每天一样，他独自一个人呆在休息区角落里，正拿着剧本背台词，并反复按着剧本描述的场景进行排演。另一边的大牌演员则躺在椅子上休息，一名助理在给他扇扇子，一名助理在念剧本。这时陈曦的手机铃响了，电话是宇然打过来的，陈曦开心地接起电话：“喂？又想我了？”

电话那边没有一点儿声音。

陈曦以为是在片场的信号不好，又问了一句；“喂，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算了，挂了，我打过去。”

电话那边传来宇然冷漠而决绝的声音，说“不，不是。”

“那刚才为什么不说话呢？”

宇然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说：“我们还是分手吧，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陈曦完全愣住了，焦急地追问：“怎么了？昨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总之，我们分手吧，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你在说什么呢？”

“哦，还有祝你成功，祝你幸福。”

“宇然，你这是在开玩笑吗？这个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笑。宇然……”

这些话对陈曦来讲太突然了，是啊，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今天就提出要分手呢？是开玩笑吗？宇然说话的态度完全不是在开玩笑。分手，宇然从来没有提过的话，这次她说了，是认真的？可是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或者有人对她说了什么？陈曦的心里一瞬间蹦出无数的疑问，嘴上却不知道怎么问宇然。

拍摄区的剧务大声地朝陈曦喊着：“陈曦，不要讲电话了，下一场戏就到你了，演员就位。”

陈曦听到了剧务的喊声，他怎么敢让剧组的人等久了，马上朝拍摄区喊：“哦，好，我马上过去。”陈曦来不及仔细想，也来不及问清楚，他一边朝拍摄区跑一边对宇然说：“我今天拍夜戏，马上就到我了，有什么事我拍完戏说，如果太晚了，我明天再打给你。”

宇然的语气还是那样冷冷的：“不用了，你不用再联系我了。”

剧务不高兴地吆喝着：“陈曦，快点，演员就差一个人了！”

“那边催了，你别闹了，我打给你。我先去拍戏了。”

“你快去拍戏吧，陈曦，你要好好的。”宇然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陈曦握着手机站在了拍摄区，嘴里不停地说着：“来了，来了。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导演不高兴了，说：“陈曦，你傻了，这是在拍古装戏，你怎么拿着就手机过来了。”

“不好意思，导演，我忘了，忘了。”陈曦跑到拍摄区外把手机一丢，立刻跑回来，说，“我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导演依旧不客气地补充说：“你还没红呢，别拿自己当腕儿。以后拍戏的时候注意点。”

这些就是那天莫名其妙的简短对话，也是两人最后一次通电话。时至今日陈曦也没能为当天的分手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有时他会想宇然现在应该生活的很好吧，有时他会想宇然现在一定比和我在一起得时候过的好，有时他会想宇然和我分手是对的吧……可是当陈曦真的再一次见到宇然的时候，他觉得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原来有一天，他们是这样子相遇的。

宇然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黑暗中她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发呆。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不过没有关系，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只要不开灯，总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