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师父祭日。五年了。”他话语平淡,却透出无比的悲伤,没有过生离死别的人是不会懂的。
“我爹娘也离世四载了,过得真快,好似昨天他们还在我身旁。”我抬头看天,把泪水憋回去。
莫阳支起腿,搭上一条手臂,然后把脸埋在上面,好一会儿,才长舒一口气,抬起头。
“断龙堂是师父毕生的心血,我一定会保护好它。只是,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做错。”莫阳喃喃自语,我虽未听明白什么“对对错错”的东西,但眼下也不想再勾起他的痛苦回忆。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也是左撇子?”我岔开话题,越是沉浸在悲伤中,越是难以跳出来,只有你不去想他了,才会慢慢走出来。
“是啊,没料到竟然遇到了个同类。”莫阳嫣然一笑,嘴角浮现浅浅的酒窝。
“其他人知道吗?”我问。
“做我们这一行的,若是留下了某种既定的特征,一寻便寻的到,仇家会不断找上门。为了多活两年,需多耗费些精力去克服。最好,能不让人知道便不让人知道。”他转头看向我。
“你告诉我,就不怕我泄露出去?”我故作坏笑的样子,想逗他一逗。
“你说了也没人信,我可不像你,漏洞百出。”莫阳不屑的冷哼一声。
“你!”看我被堵的无话可说,他笑的前仰后合,又变回了我初次见到时的莫阳。末了,他忽然一本正经的说,“谢谢你,珝如。”
我半开玩笑道:“你变脸竟比翻书还快,方才笑的如同疯子,这会儿就比大家闺秀还娴静。”
“我是认真的。师父走了之后,没人同我这样掏心底的说过话,没有人愿意听我唠叨,更没有人懂我的感受。每当我想念师父时,只能一个人坐在房顶眺望远方。”莫阳有些凄然的望着那片洁净而又遥远的天,转过头是神色稍稍缓和点的脸,“你能听我啰嗦这样久,我真的很开心。”
“那你要一直开心下去,你师父定然希望你过得幸福。”
“你也是,你爹娘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快乐。”莫阳嘴角上扬。不知怎的,我心里忽的一沉,爹娘希望我活的快乐?那我如今,算是快乐吗?
“发什么呆!走吧,都午时了。”莫阳拽着我往下跳,我还未准备好,就被他拽到了地上。气的我白了他一眼,“想摔死我啊你!”
“这不是好好的吗?”莫阳上下大量着我,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故作生气转身便溜了,好在,他又是那个我所认识的莫阳了。
大约是快要入冬的缘故,孙姨近来总是咳嗽。前些日子我为了找些事情做,向轩哥哥讨了《伤感杂病论》来看,如今倒派上用场了。
按其症状,我选取书中“射干麻黄汤”一方,去轩哥哥的药庐抓了些许射干、麻黄、半夏、五味子、细辛、大枣一类,熬了大半天,被烟熏的睁不开双眼,方才完事。
孙姨坐在床上,出神的望着挂起来帷幔,就连我进屋都未曾听见。
“孙姨,我给您煮了麻黄汤,去咳嗽用的,尝一尝吧。”我把托盘搁在桌上,端药过去。
“珝如丫头,你这两天也不来看看我,都没人陪我说话了。”孙姨先是抱怨了一通,扫了眼我手中的麻黄汤,哀愁道:“快别让我喝这些难喝的药了,太苦,也不管用。轩儿配了好几服药,我都要喝吐了。”
“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生着病自然得吃药。不过,这麻黄汤中添了足足七个大枣,定是不苦了。”就像劝孩子一般,我耐心的解释着。孙姨将信半信的看了我一眼,我抓住机会,“您看这样可好,我跟您聊着天的同时,您也吃药,这样心思都在说话上,便觉不到药本身的味道了。”
“你呀,鬼点子真多。我吃还不行啊。”孙姨心满意足的笑说,“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儿媳,那真是烧了三辈子高香了。”
“孙姨要是这么个聊法,那珝如就先告退了。”我做起身欲走状。孙姨忙拉住我的衣袖,“别别别,我就是开个玩笑,玩笑。”
“来,吃药。”我用汤匙舀起一勺汤水,送到孙姨嘴前。孙姨啧啧舌,眉头微皱,随后又舒展开来,“没我想象中那么苦。”
如同往常一样,我们又聊起了家长里短,聊着聊着了,便聊到了孙姨年轻时候,聊到了孙姨名义上的主子,宜妃,轩哥哥的母亲。
孙姨年仅十岁便入宫,因此对宫里的风风雨雨耳闻不少。
这事,还得从那位宠极一世的陈贵妃说起。陈贵妃是当今皇帝外出巡游时所遇到的,那时候皇帝还是太子,两人一见钟情,只怨相见恨晚。因为那时皇上已经立沈氏为正室,沈氏行事又极其谨慎,料他是皇上,也不能随意废后,更何况彼时他只是太子。风口浪尖上,一个不是,皇位就易主了。于是他把心尖上的人封为侧妃,到后来的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直逼皇后之位。
不必言说,陈贵妃和皇帝自然恩爱非同,还生了个皇子——凌宇,刚满四岁便封为郡王,即位后该封“成王”,封地在富饶安定的京都以东,靖州。按道理和祖宗规矩来说,嫡长子凌祺被立为太子应当无任何异议,可皇上还是想着把皇位留给成王。
然而,那太子也有些不幸,身子骨软软弱弱的,风一吹便病倒,一病便是个把月,更谈不上为他父皇分忧解难了。于是乎,这分忧解难的重担落在了成王身上,那时他不过十一二岁。成王也未辜负他父皇的期望,积极上进,饱览史书,皇帝甚是满意。常理来讲,儿子体弱多病,做父亲的怎么也不会暗暗高兴,但这事儿的确发生了。皇帝身边的明眼人一瞧便知,自然,没人敢言语。
原本,天下所有人都觉得皇帝是最大的赢家,江山、美人、爱情、亲情,一样不落。这样的日子要是能长长久久,岂不是没老天爷什么事了?
嘉元一年,新帝即位不久,朝政尚不稳定,手握十万大军的大将袁臻更是蠢蠢欲动。新帝见势便要削弱他的兵力,不料这正给了袁臻造反的借口,袁臻率领七万大军向京都进军。为鼓舞士气,新帝御驾亲征,这一做法迅速在民间流传开来,人人心向皇帝。
反观袁臻,攻城略池、烧杀抢掠,用蛮力征服一座座城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莽夫。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不由分说,袁臻自会溃败,这场政变仅仅持续了半年。然而,就在胜利的眼前,皇帝失去了毕生所珍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