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能怪弗四娘。
如果来的是真郭丹岩,也就没有然后了,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叙旧的人。
谁知道来的是个西贝货。
“为什么盯着我?”
郭丹岩满腹狐疑,探手去掐弗四娘的喉咙,弗四娘格挡,二人身体保持着女上男下暧昧的姿势,四只手毫不留情地互相攻击。
“因为你俊啊。”
刘星函都看傻了,居然还可以这样!
弗四娘嘴也没闲着:“不就多看了两眼吗,你就当这是一个捕快的自我修养。”
这是就当……的事吗?
“别闹,你伤口要崩了!”
“不是吓你,真的会崩哎!”
“真的!”
郭丹岩还要负隅顽抗,弗四娘干脆一手按上了他的伤口。
!!!!!!
郭丹岩闷哼一声,老实了。
就听她问道:“你还想不想收拾陈群了?”
好吧,这是正事。
不过说正事之前……
“你打算什么时候从我身上下去?”郭丹岩皱眉不满:“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是还要嫁人么?”
……要完。
郭丹岩说完立即懊悔,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果然,弗四娘瞪大眼睛看了他一阵,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世子那时候早就醒了吗?醒了却还在装睡,莫非……”她突然故意把脸凑近,两个鼻尖几乎要碰触。
“莫非在等我亲——”
郭丹岩脑中仿佛轰的一声,滚烫的血液瞬间冲上天灵盖,从脸到耳朵到整个颈部,统统布满可疑的红云。
“胡、说、八、道!”
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四个字。
弗四娘已经笑得滚了下去,跌坐在地上,仍然笑不可遏。
“刘星函!”郭丹岩气得伤口疼,这个夯货,还不赶紧收拾这恶毒的丫头!
“属下,属下什么都没听见!”
……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桑紫的眼皮动了一下。
这歌,好像很熟悉。
“这歌你已忘了么,阿梓?”一个醇厚温和的男人嗓音响起。
桑紫觉得这个嗓音也很熟悉,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是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她的眼球滚了滚,又坠入更深的黑暗——
“群哥,我娘烙了茭瓜甘荀饼,让我给你送一些过来。呀,你家里有客人吗?”
客人闻声望过来。
竟然是个年轻的和尚,眼睛超乎寻常的大,仿佛脸上被抠出两个黑洞,越看越觉得阴森森寒气逼人。
桑梓不禁微微退了一步。
那一眼,仿佛也望穿了这许多年的时光,直直刺进桑紫的心中。桑紫浑身猛地一颤,吓醒了。
“阿梓,你终于醒了。”
温和醇厚的嗓音再次响起,透露出欢快的意味,仿佛声音的主人看到桑紫醒来,非常开心。
桑紫张张嘴,吐出嘶哑的两个字:“群哥……”
陈群双手捧住桑紫的脸,温柔地用指腹摩挲着:“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紫唇边浮出一丝讥诮。
“头痛,你下手太重了。”
“我看看,流了好多血……抱歉阿梓,我应该轻点敲的,榔头太硬了些。”
陈群的嗓音极其温柔,很有些君子端方的感觉,说话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桑紫道:“这些年我为你守着春归楼,做尽了一切,出卖色相,搜集情报,给官员们投毒……”
“所以,你为什么现在才要离开我呢?”
陈群奇怪地问。
“你火烧春归楼,烧毁了几百颗元仙丹,我不怪你,你知道那些值多少钱吗?”
“你烧死了巢元,换做别人我定将他剥皮剜心,可是你,我也原谅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阿梓,你到底为什么要诈死离我而去?”
桑紫疲惫地闭了闭眼:“我不是故意要烧死巢元的。”
陈群摆摆手:“元仙丹的配方我已经摸清楚了,巢元那个老畜牲精得很,浪费了我许多时间,他死有余辜。”
桑紫脑后的血已经干涸了。
陈群用湿布轻柔地为她擦拭,一边轻声说道:“阿梓,事已至此,你知道我是绝不会让你活下去了。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是怎么了?”
桑紫绝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珠控制不住地落下,牙齿颤抖得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千……不该万不该……”
“你不该……杀……雪儿姐姐……”
“你怎么可以那样杀死她!”
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桑紫愤怒地喊出最后一句,昏厥了过去。
陈群脸皮抖了抖。
他一边动手将昏迷的桑紫捆绑起来,一边跟她聊天。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看来,你已经去过翻雪楼七层了……不乖,好奇是会害死人的。”
“阿梓,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就带你去梨山。那里藏风得水,前照后靠,是块墓葬宝地,我怎么舍得给别人睡进去?当然是留给群哥最心爱的你呀……”
“拓跋翻雪当初抢了你的位置,现在你尽管用她的好了……”
……
梨山虽然名字像小可爱,但确实是一座陡峭的高山。山,和山上的梨花禅寺都属于拓跋家。
拓跋翻雪死因特殊,拓跋步特别将她的骸骨安葬于此,希望能借梨花禅寺每日诵经,助她超度。
拓跋步给的信物是一个红酸枝小牌子,此刻在弗四娘的指尖荡呀荡。冯捕头领着一队捕快跟在她后面。
他们都觉得是在做梦。
拿着拓跋家的信物,去掘拓跋家的坟,这事儿靠谱?
弗四娘向来认为自己说话是一个唾沫一个坑的。但是,当她看到站在梨花禅寺寺门口的人影时,还是头疼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在这里?
陈良荻不偏不倚站在寺门前的踏步上,倔强的脸隐藏在黑色的兜帽里,几根发丝黏在唇上。她忍住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地问:
“四娘,听说你要掘我母亲的坟?”
弗四娘知道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她轻声却坚决地道:“陈大姑娘,刑部在此办案,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四娘!”
陈良荻颤声道:“虽然我与母亲并不亲厚,却也不能让她遭受这种侮辱,我不同意!”
弗四娘抬手,拓跋家主的信物上“魏率善氏拓跋”六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好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好一手万全的准备。
陈良荻挫败地望着她所谓“最好的朋友”,缓缓摇头。
弗四娘却担心有人故意推陈良荻出来拖延时间,禅寺后面的坟地会有变故。
“得罪了!”
弗四娘不再犹豫,对冯捕头说道:“派两个人,送陈大姑娘回家。”
这是要强制执行了。
陈良荻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捕快挡住,眼睁睁地看着弗四娘一行人扛着铁锄,直奔挖坟去了。
陈良荻眼前一黑,倒在了婢女金穗身上。
……
梨花禅寺的后院,有一片开阔的缓坡,坡上有一朵小小的坟茔。
前有秀水,后有高靠。
山阳水阴,四象齐备。
弗四娘心下十分惋惜,此地生气汇聚,倒是一处如假包换的好阴宅。
可惜,这里只是个障眼法。拓跋翻雪的尸体只怕根本不在坟中,而是被埋在翻雪楼镇魂。
她拍拍手:“别愣着,开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