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姑娘七嘴八舌,指着桑妈妈的房间说得起劲。
一个黑影突然抢过别人手中的水桶,“哗啦”一下浇在身上,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他箭一般投进了火场。
烈焰滔滔,火光冲天。
郭丹岩双臂护着头脸,看准桑妈妈隔壁的房间,从燃烧的窗口险而又险地蹿了进去。
着地后他就势几个翻滚,压灭了身上的小火苗,保持弯腰贴近地面的姿势,来到隔壁,踢开桑紫的房门。
这里的火更大,透过浓烟和火幕,能模糊地看到床前有个人影。
“桑紫?”郭丹岩叫道。
“世子?”
那人几乎同时开口,惊诧地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是弗四娘。
郭丹岩钻过火幕冲过来,见弗四娘立在床边,忍不住在她后脑重重拍了一下:“俯身。”
“哦。”
弗四娘难得乖顺地蹲下来,下面的烟气确实没那么浓,呼吸更顺畅些:“世子你看。”
床上被子鼓鼓的,像有人在里面酣睡。然而被子让弗四娘掀开了一角,里面塞的原来是卷起来的床褥。
“我已经搜过,值钱的东西都不在了。这火十有八九是桑紫放的,她想诈死脱逃。”
二人对视一眼。
“这个桑紫果然有问题。”
弗四娘皱了皱眉,继续道:“但有些奇怪,火是从楼下四面烧上来的,桑紫偷偷摸摸只能从自己的房间开始点火……”
“你闻到没有?”
郭丹岩突然问。
空气中除了家什烧焦的气味和浓浓烟气,另有种特殊的味道。
有点刺鼻有点酸臭。
是猛火油燃烧的味道。
“糟糕,是陷阱。”郭丹岩沉声道。春归楼外有人浇了猛火油,这才是这场火烧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真正原因。
他们想烧死谁?桑紫?
眼下显然不是推敲的时候,郭丹岩将半湿的蒙面巾扯下来,塞在弗四娘手里:“拿着快走!”
春归楼禁不住大火持续蚕食,已经摇摇欲坠,不断有残垣断木从上面噼啪砸落下来。
楼要塌了!
弗四娘蒙上湿面巾,推了郭丹岩一把:“你先。”
郭丹岩懒得跟她纠结,当下带路退回隔壁房间,打算从进来的窗口跳出去。
他刚在窗前露出个影子,突然有种头皮发炸的危机感,一点寒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
是一支弩箭!
浓烟、火光、嘈杂声遮掩了它的行迹,惟见幽光一闪,要避开已来不及。生死关头,郭丹岩只来得及躲过心脏要害。
“噗——”
弩箭深深没入他的小腹。
强力的余劲射得郭丹岩的身体重重跌在地上。
“世子!!”
弗四娘踢起一张冒火的桌子挡住窗口,只听一阵密集的金属之声,桌上瞬间扎满了利箭。
这里行不通。
弗四娘想先查看郭丹岩的伤,然而她才踏出第一步,就看到郭丹岩低着头,流血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微笑。
弗四娘站住了。
她也笑,苦笑。
他们同时想通了一件事。
外面那些春归楼的姑娘小厮,显然是起火后逃脱的,暗中的人不要他们的性命,包括桑紫。
这些猛火油是为后来的人准备的。
后来的人,就是郭丹岩。
这些人的目标不是桑紫,是他。
所以今夜,郭丹岩是应弗四娘邀请而来,结果把他约进了陷阱。方才她又让郭丹岩先行,结果他遇到致命的一箭。
“……”
弗四娘无语,简直了。
想不怀疑她都不行。
尽管很艰难,但弗四娘还想垂死挣扎试图解释一下,然而她才张嘴,脚下突然踏空——
地面没有了。
春归楼上半部轰然倒塌。
滚烫的火星和浓烟逼得围观的人接连倒退,气浪卷起更猛烈的火舌,一浪高过一浪。
火场中不断有燃烧的横梁和石块毕剥砸落,春归楼的下半截倒塌仍在继续。
“这么大火连骨头渣子都烧化了,回去拿什么交差?”
一个血影忍不住出声。
“不可大意。盯紧四周,防止有人冲出来。”
……
可能失血过多的缘故,郭丹岩摔得有些脑袋发懵,直到火舌舔上他的腿,灼烫才让他渐渐清醒。
腿……好重。
不只是腿,郭丹岩发现自己除去头脑还清醒着,整个身体都重逾千斤,不听使唤。
那种弩箭本是用来猎猛兽的,箭头涂了让猎物浑身麻痹的“押不庐”草汁液。
郭丹岩咬牙试了又试,不行,药力发作后身体愈发力不从心,只好任由腿上的火苗沿着衣物不停往上蹿,越烧越旺。
“小心!”
一个身影猛地扑过来,将他推开。轰隆一声,一根粗大的横梁掉落,溅起的烟灰四下飞散。
弗四娘惊魂未定地抬起大花脸:“吗呀,我还没活够呢!”
这人一下要命一下又救命。
到底是敌是友?
郭丹岩抬眼看去。弗四娘为了避嫌,立刻闪得远远的,高举双手喊道:“没恶意没恶意——嗯?”
“那是什么玩意?”
那玩意是个人。
弗四娘将他翻过来,发现是个黑皮杂役,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没死。
她将这个人拎起来搭在肩上,冷不防狠狠掐了一把。黑皮杂役依旧昏迷不醒,但眼球分明滚了滚。
弗四娘心中一动。
有意思,别人逃命有多快跑多快,他却留在这大火里装死,莫不是……
小捕快人品忽高忽低,良心时有时无,郭丹岩想不到她在这种情况下愿意救一个累赘,表情有点意外。
弗四娘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嘻嘻笑道:“等下出去时挡箭用。”
“……”
黑皮杂役的眼皮跳了跳。
他心里已经骂遍了这个女捕快祖宗十八代,眼看他就要逃出魔掌,远走高飞了!这是哪里杀出来的扫把星!
居然还要扛他出去挡箭!
弗四娘又道:“烟太浓了,赶紧冲出去,有这肉盾能挡得一时算一时。”
“挡不牢!挡不牢的!”
黑皮杂役实在装不下去了,挣扎着喊道:“放开我,我知道地下有密道!”
果然。
弗四娘松开手,得寸进尺地命令黑皮:“你,过去背起那位受伤的公子。”
黑皮杂役怒不可遏张嘴就要骂娘,弗四娘袖剑一挥,堵上了他的嘴。
这个黑皮杂役不是别人,正是已被拓跋家秘密处死的,元仙丹的创造者——巢元。
当时救他的自然也不是别人,非陈群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