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你娘蛋!”苟捕快爆完粗口压低嗓门道:“这陈尚书老邪性了,咱们闪远点。”
另外几个捕快入行不久,被他说得好奇心发作:“给哥几个说说,怎么个邪性法?”
苟捕快道:“他夫人当年那个死法……”声音越来越轻,也不知他都说了什么,凑在一起的捕快们哄然散开,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
一个小捕快摸着竖起来的汗毛道:“我呸呸呸!咱还是聊点别的,比方今儿新来那个小丫头。”
“大鼻子春心荡漾了。”
“荡个鸡毛,那丫头是个狠角色,伸手就把冯捕头撂趴下了,屁股着地平沙落雁式。”
“狠归狠,模样不错。”
“简直倾……倾什么来着,不过可惜了,居然是个半瞎。”
“她那眼睛,妖。”
捕快们消失在街头,将吏部尚书的府邸抛在身后,并不曾注意到街边伫立的人。
在两个护卫眼巴巴的盼望中,世子终于动了。
他回头扬眉一笑。
“决定了,就从这里开始。”
刘星函下意识地仰头望天,夜幕低垂,星河倒挂。漫天星斗没有一颗能亮过世子的眼睛。
……
二月初六,卫国公世子郭丹岩率众抵达金京,入宫复命。
一个个宝箱流水般抬进天文殿来。
“丹岩给陛下带了些土产。”
“这是黑熊胆,这是白虎鞭,这是马鹿茸,这是龙涎香,这是月见雪莲,这是走地蛟油,这是肉芝太岁,这是老山参精。”
安排得明明白白。
满朝文武:“……”
“还有这张绝品蓝狐皮。蓝狐稀世罕见,像首尾六尺这般巨大的,肯定老得快成精了,六尺……差不多正是这位老大人您的身长。
鲁老大人:“……”
满朝文武:“……”
“最珍贵的土产,便是我郭氏对陛下的赤诚之心,日月可表,天地为鉴。”
魏帝龙颜大悦:“卫国公教子有方,朕甚是欣慰,赐座。”
满朝文武:“……”
……
“这些武夫竟然开始懂得怀柔了。”钰王托着下巴问道:“老疤,你觉得咱们这位世子如何?
被称为老疤的男子全身裹在一件鸦青斗篷里,脸上缠满了纱布,只露出口鼻和一对凶狠的眼睛。
“长得像娘们儿。”
钰王咯咯笑起来。
老疤最恨美貌之人,据说他豢养着不少美女,甚至还有***,越是貌美下场就越凄惨。
适才天文殿上老疤这废人该不会对着世子硬了罢。钰王猥亵地揣摩着,脸上笑得愈发快活:“这假娘们儿有多少斤两,明日翻雪楼一试便知。”
“殿下万万不可莽撞,卫国公手握重兵,如今金京各家莫不想笼络这位世子。皇后明日特意设宴,正是要您与其交好。”
座中有人急忙相劝。
“邬先生不必紧张,本王有数。听闻府上三公子喜得贵女,先生不妨多花点精力含饴弄孙,岂不胜过天天同本王坐而论道。”
少傅邬归鸿是拓跋皇后亲自为钰王择选的先生,无奈钰王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四个字:“本王有数。”
……
二月初七晴好。
一辆马车转过索隆巷,驶入热闹的东五条大街。车上隐约传来年轻女子的抱怨。
“我还是不去了罢,今日要当值。”说话的女子一身捕役短打,干练利索。“再说我一个小捕快哪来柬贴。”
陈良荻瞪了她一眼:“我且问你,建翻雪楼是谁?”
小捕快无奈地道:“你爹。”
“今日宴客的是谁?”
“你表哥。”
“我是谁?”
“你是吏部尚书嫡女,成天让你爹吃瘪的窝里横女郎,陈良荻。”
“邀你上个翻雪楼可还行?”
“……行行,你横着走都行。”
小捕快垂头认命地想了想,最后从自己手上撸下一个镯子,给陈良荻戴在腕上。
“回到陈府之前不要摘掉。”
手镯非金非玉,像黑油油的甲片打磨而成。
“这是什么?你……瞧见什么了?”陈良荻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小捕快抬起头来。
她面容姣好,只是唇色极淡,近乎苍白。薄薄的碎发下,两只眼眸一深一浅,竟然是鸳鸯眼。
“女郎,前面过不去啦!”
婢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马车应声缓缓停下,打断了里面的谈话。
小捕快将车窗推开一条缝隙,陈良荻也凑过来瞧,只见外面人声鼎沸,摩肩擦踵。
前方已经可以看到翻雪楼的攒尖铜顶,层层飞檐。
“啧,据说昔日武陵仙君出行也是这般观者如堵,掷果盈车。”
陈良荻一把捂住她的嘴,正色道:“四娘慎言,这话如何说得!”
小捕快笑笑,便不言语。
陈良荻将车窗又推开些,吩咐婆子去前边打探。
人潮忽然发生一阵阵骚动,呼喝声杂沓中,一队队甲胄鲜明的禁军像凶猛的黑龙撞进人山人海,以最快的速度重建秩序。
不过须臾,人群被禁军圈到路两侧,街道恢复了通畅。
“是冯大统领!”
陈良荻眼睛一亮。
来者果然是有两条浓眉的禁军大统领冯弈洲,南魏第一勇将。
冯大统领冷冷地逡巡四下,目光擦过各种不同的脸孔,也擦过那些各怀叵测的心思。
金京的情势如今越发复杂了。
拓跋家前朝得意,呼风唤雨,仿佛一株盘根错节的巨树,根须牢牢抓紧朝堂。就像某种默契的交换,后宫在拓跋皇后的默许之下,多出了两位小皇子和一位小公主,看似和乐融融。
太子魏尊愈发深居简出,政事上一派中庸,但仍有不少门阀和老臣暗中支持,水依然很深。
钰王荣宠不衰,一支独大。然而他三次上疏弹劾要求废太子,三次皆未遂。帝心可谓世上最无常的事物。
谁又知道呢?
如今卫国公遵照四年前的旨意送独子郭丹岩进京,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恐怕又要在金京掀起一场风雨。
今日这些手执翻雪楼柬贴的年轻人,身后是整个南魏的权力、财富及底蕴。绝不容有失。
……
陈府的马车在禁军护卫下顺利抵达了翻雪楼。
陈良荻不放心地追问:“四娘,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究竟瞧见了什么?”
小捕快犹豫一下,摇摇头。
她既不能未卜先知,也不通神,左眼能看见的,其实不过是些模糊的气而已。
这座翻雪楼,一直以来都有丝丝缕缕的黑雾缭绕。
今日尤其浓烈。
她直觉那是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