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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横公大人一行已经到达平城了。”青花读过横公渔儿的信,笑容可掬地前来禀报女帝。
女帝披着件玉色常服,正在亲手熬煮茶汤。烤炉、石碾子、煮茶器、青釉鸡首壶、青釉盏托、双鱼莲花茶碗……
零零碎碎,摆了一桌子。
青花眼看女帝将茶饼砍开碾碎,釜中注水,加葱姜、桂、盐、茱萸、檄子。水沸后倒入碾碎的茶末,以竹扫冲之,作鱼眼沸汤浸之。
一道一道好不繁琐。
青花暗想,以陛下大开大阖的性格和广博胸怀,怎会喜欢如此繁弱细碎的事,想来还是因为那位。也只有那一位,才有资格喝到女帝亲手煮制的茶汤。
“去问问蒙焰将军,破军山准备好了没有,辽河大潮快到了。”
“遵命。”
“顺便带横公他们回来。”
“遵命。”
……
平城,一家无名小客栈。
“王臣铁匠铺?那是什么?”
渔儿坐在床沿,两条长腿荡呀荡,睁大眼睛奇怪地问。
“是陛下以前学打铁的地方。”
“爹,这个黑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渔儿很恨地咬牙:“我早晚要杀了这混账!”
是啊,这玄遂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女帝只下令将他安全带到王臣铁匠铺,并没交待其它。
不过以横公大人的机智,嗯,机智,不难猜出几分。
德阳王谋逆伏诛的消息,已经传遍辽河两岸。此时遭到南魏皇帝追捕,又手持“囊萤”,玄遂必定与德阳王有关。
是不是德阳王人之将死时,想起将囊萤送还给陛下呢?囊萤重归北魏,静航她……却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事不能告诉渔儿,她听到德阳王三个字是要发疯的。
横公大人愁眉苦脸地嘱咐道:“总之你记住,我们来自王臣铁匠铺,不是无极宫。”
渔儿想了想道:“可以。”
横公大人怀疑地看着她,会这么乖?
“交换条件是娘亲当年投辽河的真相。”
这个问题过去数年曾多次被提出,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顿暴揍。拳脚下的少女面孔日益褪去青涩,不知不觉到了十二岁,横公大人高举的巴掌颓然跌落,化成一声叹息。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渔儿在他的胡乱拉扯下能够顺利长大,实在多亏了女帝时时照拂。
“娘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知道真相。”
渔儿步步紧逼。
“静航她……她盗走了宝刀囊萤,唉,她愧对女帝陛下啊!”
横公大人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忽地脸色一变道:“不好,有人来了。”
……
楼下白丁与玄遂正在吃汤饼。
越接近北地,南北战争带来的紧张氛围越浓郁,追捕德阳余孽的浪花就越小,何况北地百姓嘴上不敢说,心底对德阳王谋逆一事并不怎么买账。
武陵仙君是谁,那可是武陵关的保护神,北地百姓的大恩人。
他谋逆?就算他真的谋逆,那也是皇帝逼的。
店小二把帘子一掀。
“炒鸡汤饼——插肉汤饼——来喽!”
小店虽然不起眼,厨子的手艺倒真不赖,面片撕得很薄,弱如春绵,白若秋绢。寒夜里这样滚烫的一大碗面下肚,五脏六腑都熨帖无比,更胜过珍馐美味无数。
白丁放下空碗,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斜视着玄遂的碗说道:“我看看你吃的什么?”
玄遂大方地推过去:“你尝尝。”
尝就尝,白丁毫不嫌弃地挟起玄遂吃剩的鸡块。
这一幕何其相似,玄遂有些好笑地想,当初他们刚刚从金京逃到靳县,遇到那个猥琐的城门守卫赵大志。在取他狗命前,二人也是如此这般,吃着汤饼。
白丁嚼得欢快,只差摇尾巴。
玄遂则渐渐陷入深思。
王臣铁匠铺藏龙卧虎,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黑铁令牌遗失的事,他尚未向横公大人提起,王爷重托之物,可能也正是王臣铁匠铺想得到的东西。
居然被他弄丢了。
不知道对方会作何反应。
会不会翻脸无情?
话说回来,王爷作为北魏克星,生生压制了女帝十数年,为何竟会与北魏有牵扯?
那个冰凉的黑铁令牌,到底是什么东西?
……
门帘一掀,小店又有生意上门了。几个风尘仆仆的人走了进来,身上带来一股北方清新的冷空气。
小二殷勤地迎上去:“几位要打尖还是住店?”
“小哥儿,你们这儿有没有四间上房?”一个柔若无骨的黑衣女人斜倚着柜台,嘻嘻笑道。
要想俏一身皂,沉闷的素色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禁/欲的妖娆。
有这样一条水蛇细腰的女人,准不是好惹的。小二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地道:“客客官对不住,本店的房间,房间……”他伸出两个手指:“只剩两……两间。”
黑衣女人咯咯直笑,眼波流转嗔道:“小哥儿……你这样让妾身很为难呀,不如……”
不如把他们都毒死罢。
黑衣女人抬手绾了绾鬓发。
一个老迈的声音严厉地道:“花花切莫胡闹!”说话人是一个老婆婆,她脑后发髻黑白参半,是特殊的霜草色。像落下大雪的草原,银白中透出点点灰黑的草尖。
“两间刚好。”
黑衣女人手上动作一顿。
只听老婆婆道:“我们是商人,商人要有商人的规矩。”
黑衣女人幽怨地回头,对身后两个不起眼的男人道:“你俩个哑巴也不说句话?”
其中一个男人闷声道:“哑巴不会说话。”
黑衣女人气恼地跺脚:“你!你还不如当个哑巴。”
几个人都沉默了。小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期盼有人拿个主意。
“嗒”一声轻响打破了僵局。
是角落里白丁终于喝光最后一滴面汤,撂下碗。
“两间就两间罢。”
黑衣女人悻悻妥协。
楼上房中,横公大人皱眉:“四条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四条人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杀手组织,做的是人命的买卖。共有四个人,千刀万剐乾婆婆,五毒娘子花角秋,无声刀客大小双。
……
南魏帝都金京。
“殿下,四条人已经在平城锁定目标了。”周海拱手道:“钓鱼叟、铁面公子、以及疯道士亦在途中,明日凌晨即可抵达。”
这七位都是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这样奢侈的阵容去抓捕一个小小少年,可谓群狮搏兔。
不动则已,动则必杀。
秀美的少年单指摩挲着摊开的舆图,这条路线始于金京,迂回北上贯穿靳县……洛城……隆中……龙口……中山……平城,平城。
根据信的线报,逆贼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平城四十里外。
少年道:“人人皆知德阳王的根基在北地,北上是一条最容易想到的线路,最明显也就最危险。”
“此贼宁可暴露也要北上,必有所图。”少年的目光在酒泉和武陵关之间打转。
“绝不能放他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