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再也吃不到的食物,滋味就会愈发难忘。
白丁这个玄遂眼中的撒谎精,在太子看来,却是一个再天真不过的小丫头。她居然以为他是个哑巴,少年想着不觉失笑。
买下那座府邸,他原本是对德阳王有一些打算。虽然尚未来得及实施王府便倾巢覆灭了,但他也不后悔,他买下了自己最放松的一段时光。
因为那个小厨娘。
……
“陛下……陛下……渔儿来啦!”
一个旋风般的身影刮了过来,一路鸡飞狗跳撞翻花架推倒屏风,引得宫女们惊呼连连。
“嘘……”
女官青花急急迎出来,示意来者噤声:“陛下正在小憩。”
来人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蜚襳垂髾,对襟直领的碧色衣裙,腰部缀有鹅黄色的纤纤长带,走动起来格外飘逸。
她咯咯笑着,挽住青花的手臂甜甜唤了声:“青姨。”
青花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就知道是你这拆家的猴儿。”
这便是横公大人的爱女,横公姑娘。
“进来罢。”女帝瑶姬慵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呀,陛下醒了。”
横公姑娘在女帝面前倒也收敛了很多,老老实实跪着答话,只有眼珠骨碌碌地转动,显示出这是个胆大包天的姑娘。
“陛下真的让渔儿出宫?”
“去告诉你那懒骨头的老子,他腿脚太慢了。”
“谨遵陛下圣意。不过陛下……我爹这次是去干什么的?”
“朕命他带一个人回来。”
女帝命青花将紫檀卷云纹炕桌上的小匣子交给横公渔儿,示意她打开看看。
匣子里是一架巴掌大小极其精巧的弩机,另有十余根细如牛毛的长针,若不是寒光闪烁,肉眼几乎难以分辨。
横公渔儿大喜。
女帝瑶姬除了治国有方,在冶金术上更是无以伦比的天才。她极少亲手打造兵械,但每一件都是足以传世的神兵利器。
“这架春雨你拿着。”女帝是看着横公渔儿长大的,太了解这个风风火火的丫头。武艺是挺高强,心智思虑却没跟上。
“万事小心,切莫冲动。”
……
“咱家来自王臣铁匠铺。”
横公大人用一句话彻底打消了玄遂的疑虑。
王臣铁匠铺。
正是玄遂要去北魏小镇莫卧寻找的最终目标,是王爷告诉他可以信赖的对象。
“我们得知了德阳王罹难的消息,特地来接应你。”
玄遂收刀施礼。
“所以,你要杀的人其实是我?”白丁远远伫立,冷不防问道。她单手握着弩机瞄准男人的头部,明知不敌,但绝不会束手就擒。
横公大人意味深长地咧开嘴,没有回答,也没有出手。
白丁身上的杀气让玄遂觉得陌生。她好吃懒做,撒谎成性,皮上天际,他都能接受。
除了这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他一步步上前,直到胸口抵住白丁的弩机。
“先前我信了你一次,你也信了我一次。”
他相信白丁,没有把她扔下悬崖;她相信玄遂,将鬃熊中箭如实相告,这才有了诱出横公大人的一幕。
“现在你再多信我一次,”玄遂凝视着白丁:“我们是一起来的,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这样近距离观察还是第一次,他发现白丁下唇正中有一个黑点,那是一粒极小极小的痣。
仿佛刚刚偷吃了黑芝麻。
又像一粒微尘。
玄遂有种替她抹去的冲动。
黑点微微一动,白丁说话了。
“你打不过他。”
玄遂道:“我相信他,嗯,应该说王爷相信他们。”
黑点又微微一动,白丁却咽下了要说的话。
不过玄遂明白她的意思,王爷的眼光恐怕有些不靠谱啊。
他摸摸鼻子,无语望天。
……
有了横公大人,玄遂的逃亡之路顺畅得只能用舞弊二字来形容。要什么有什么,路引?有!马匹?有!保镖?横公大人不就是吗!
出了隆中山脉,横公大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三份路引,比真的还真。玄遂略略改换了下容貌,三人长驱直入龙口城。
玄遂好奇地四下打量,这便是龙口,当年军饷失窃的地方。城中到处栽种着梅花,其中便有王爷最喜欢的铁骨红。
铁骨铮铮热血红。
玄遂猛地回过头来,街上人来人往,商铺一间接着一间,叫卖此起彼伏,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一切都没什么异常,刚才那道锐利的目光不见了。
横公大人一边走一边道:“别看了,人有两个,都已经走了。”
玄遂不满地道:“这么快就暴露了?你这易容术也太滥了。”
横公大人冷哼一声:“他们是见大人我霸气威猛英武不凡,一看就是山河落心胸的世间奇男子,才稍微注意了那么一下下,你也想太多了。”
玄遂捂住脸:“是你想太多。”
白丁不理会这一大一小,她指着前面的牌匾道:“马市到了。”
横公大人急吼吼地冲进马市,沿途打鸡骂狗,毫无武林前辈的风范,不像来买马,倒像来打劫的。
他不急不行了,昨日江南燕送来了青花给他的消息,纸上画着一只乌龟,一尾红色的鲤鱼。
意思很明显,陛下骂你是乌龟,派渔儿来了。
那丫头……自己当初怎么就偷懒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呢?横公鱼是传说中的异兽,生于石湖,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
横公渔这丫头人如其名,也是个横冲直撞的小怪物。
想到她出了无极宫,横公大人恨不得再生出几双手脚来。
快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