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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鱼,你这是要跟老子过不去?”赵大志冷冷地问。
门外走进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不耐烦地瞪眼四下看了看。嗬,小姑娘衣不蔽体,大姑娘一脸凶相。青年没好气地挥手:“滚滚滚!老子现在乏得很,别影响我睡觉!”
女娃立马嗳了一声,将衣服拾起穿好整理妥当,不羞不臊,临走还对赵大志摆摆手:“大人,我们下次再玩,啊……”
尾音拉的很长很长。
……
赵大志狠狠啐了口唾沫,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他用阴沉的目光注视着倒头就睡的青年,眼角的细纹抖了抖。终于没说什么。
老鱼他惹不起。
这个老兵油子手上有些真功夫,深得城门校尉器重。要不是他有个爱睡懒觉经常迟到的臭毛病,早不用在这苦哈哈地看门了。
……
秋日的天空瓦蓝瓦蓝,看起来格外高远。女娃仰起头惬意地感叹道:“秋的天啊!”
什么玩意。
小厮跟着仰起头。这也太没有才情了,不是应该吟些“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之类的诗词么?
也对,厨子哪懂得学问。
呸呸呸呸!现在是舞文弄墨的时候吗?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这不是帮我,是陷我于不义懂不懂?堂堂男儿岂能由你一个弱鸡女娃娃来保护!
小厮心里把这番话过了又过,偏偏说不出口。这话就只能变成心理活动,想想而已。想到最后自己反而有些羞恼。
“走吧,去车马行。”
女娃小手一挥做了决定。
小厮急忙拔脚跟上,不开心地道:“别老自作主张行不行?我才是大哥。”
“你现在闭嘴是大姐。”女娃指着他身上襦裙,又指指他头上双环发髻:“一张嘴就是死变态。”
小厮一个踉跄,险些被裙带绊倒。“先去买衣裳,买衣裳!”
女娃摊开手:“你有钱你说了算咯。”
……
北魏都城,盛乐。
一只灰突突的小鸟合拢双翅,落在某位女官小臂上。
旁边一个年幼的小宫女好奇地问道:“姑姑,什么鸟这样丑?”
女官从鸟腿上取下一枚小小的铜管,一面答道:“此物名叫江南燕,极擅辨别方向,用来传递消息最好不过。”
小宫女捧着脸皱眉头:“送信怎么不用鸽子?”
女官将铜管放进雕狮子纹的黄花梨木匣,笑道:“江南燕速度更胜鹰隼,又岂是鸽子那等俗物可比。”
她整容站定,手捧信匣朗声问道:“陛下现在何处?”
……
俗话说世上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赤红色的火舌不停翻滚着,空气中热浪蒸腾。幽暗的室内随着火光明灭不定,映出炉旁人的身影。
这人熟练地夹出炉中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铁丕,置于齐腰的桩上,双手握紧一柄大铁锤,毫不犹豫地一锤锤落下。
轰!轰!
星花四溅。
如此反复轮锤数十下,这人迅速夹起被打得扁平铁丕丢入炉旁的水池,池水翻腾,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这人丢下铁钳拍拍手,推门走了出来。
……
合体紧身的素色祈裥裙,腰间束着玉色帛带,宽大的袖管用丝带绑住,乌黑的秀发梳成一条长长的蝎子辫垂在脑后。
鬓角湿漉,眸光清亮。
这人竟是个美貌女子。
……
“陛下,有密信到。”女官伏在美貌女子脚下,毕恭毕敬地道。
女帝瑶姬伸出双手,便有宫女鱼贯而入,服侍她沐浴更衣。
密信很短,只有一行字。
德阳王薨,阖府皆卒于火箭。
女帝瑶姬逐字逐句慢慢读完,抬手示意继续。宫女们手脚麻利地为她除去汗湿的衣袍,在热汤中洒下香药,丁香沉香青木香,真珠玉屑芙蓉花。
女帝妙目微阖,看着宫女将干净的木槿叶绞碎放入纱布包好,在温水中搓揉出泡沫,再打散她的发辫,掬起泡沫细细清洗。
梳理完毕,宫女们照例屈膝悄悄退下。一室静谧,女帝缓缓闭上眼睛,沉入温热的香汤中。
……
德阳王薨,这座压得北魏喘不过气来的高山终于垮掉了。天佑北魏。请战的奏折像数不清的雪片一样递进了无极宫。
“备战。”
女帝清越的声音宣告了新时代即将来临。
……
一个时辰后,两个风采翩翩的少年郎荡出了悠舟客栈,来到车马行。
“这匹一看就不行,毛色不好,黑马容易中暑。”
“这匹也不行,马蹄不正说明下盘不稳。”
“还有这匹,屁股一高一低,不是没发育好就是以前受过伤,不行不行。”
大郎君头摇得像拨浪鼓。
车马行的伙计不服气了:“客官且看这匹点子青马如何?大马骑头高,好马不用挑,前肢着地稳,后肢发力猛……”
大郎君打断了他的话:“怎么卖?”
“一百两。”
“太贵了,不行不行。”
伙计气得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打架。小郎君在旁边喊道:“五十两,买了!”
……
一队巡逻的士兵迎面走来。大郎君微微侧身,将脸孔转向马背上的人。小郎君笑眯眯地抱着马脖子,两条短腿在马肚子上荡伐荡伐。
士兵未曾留意这两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双方擦身而过。抓逃犯这种事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有可疑要查,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每个人的脸。
下一桩大事是去吃汤饼。
悠舟客栈不远就有家汤饼店。
大郎君要了炒鸡汤饼。
小郎君点的是插肉汤饼。
碗比脸大。小郎君扑哧扑哧吹着骨汤的热气,很快碗就见了底。她探头过来道:“让我看看你吃的是什么?”
大郎君忍不住笑出来。
她是真的很喜欢吃汤饼啊。
他把碗推过去,顺势说道:“你尝尝。”
尝就尝。小郎君嚼着鸡块,听见大郎君道:“吃完你先回客栈,让伙计弄些草料把马喂了,我去办点事晚些回来。”
“什么事?”
“准备些东西。”
小郎君警惕地盯着他:“你不会不回来吧?”
大郎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不会。”
“那好吧。”
大郎君抬腿走了出去。天刚擦黑,城中灯火次第点燃,街边的窗一扇扇逐渐亮起,喧嚣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