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伊小没有再讨论此事。但我俩都已确定,当水洞再次开启时,我将离开伊小,离开长寿村,重新回到外界。伊小没有说让我回来找她,我也没有提,因为谁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回来。但这已经不重要,我知道伊小将在这里继续过她想要的日子,而伊小也知道我将为了她以及我自己去过我应该过的人生。
出去那天,尽管已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但当面对大水逆退完毕的河路时,仍不能立刻举步。此时眼前与其说是河路,不如说是一片极其巨大的黑泥沟。只见河道慢慢的斜向下,越来越深,我一旦走下去,两边便是悬崖峭壁,无法上岸。如果中途大水反流回来,我便立刻葬身此地。
我不再犹豫,一步一步慢慢走了下去。当第一步踏上时,好像踏上了不属于世间的路。
我没有回头看伊小,但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身后。此时我还在下坡斜泥道上,也不敢太分散注意力,如果摔跤将会全身烂泥,这条路还很长,我必须保存精力体力。
当走到最低点,河道开始平缓时,我几乎想回头看一眼伊小,但没有这么做。我深吸了口气,眼前这条路生死存亡尚不可知,一刻也不能浪费。按照伊小的说法,大水太阳落山后就会回流,至现在不过六个时辰,如果我不在这个时间内走出这个“峡谷”,很可能不明不白就死在这里。而此时,是我一生中最不想死的时候。
高一脚低一脚在河泥里走着,两旁寂静无声,竟让我想起刚入守义村时的情景。其实不过才离开那里几十天,却仿佛已隔世。我摇了摇头,不再想他,只全神贯注往前走。不多久,我注意到这条河路既无鱼虾尸体,也无水草,好像这里不曾有条河。不禁担心,这一望无边的黑泥下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奇特陷阱,掉下去就再也出不来。所以我很想走快,却又不敢走太快,每一步都带着试探,这不禁让我越走越焦急,按这样的速度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去。
于是越走越不安。我能感觉到太阳是如何自清晨升起,渐渐到了头顶,然后开始下落,可眼前这条深沟,却仍然望不到头,两边也依旧高耸入天,我就像夹在隧道中的一只蚂蚁。
就这么看着太阳越来越低,天色越来越暗,我几乎绝望,这条路其实是个死亡陷阱,所有出去的村人回不来都是因为死在这里。正在这时,我忽然看到自己胸前有光亮起。是了,我差点忘记,临走前我应伊小建议拿了一些玩器,她让我带出去卖,可以购置家产。虽然我暂时没有这种想法,但不想拂她的意。此时看到光亮,立刻想起这些玩器是到晚上才发光气,不由暗呼不妙,赶紧入怀查看,发现确实是它们散发。难道夜晚已经降临?也就是说,大水随时都会回流,我命将随时结束在这里。
侧耳听了一下,却并未听到水声。不敢多想,努力加快脚步,继续走。事实上,这样几乎不停的走了一天后,我已非常乏累,然而此时绝不敢停下来。不禁又想,如果真就这么死了,会怎么样?竟忽然感到很后悔,许多以前我不感兴趣的事情现在都很想去做。想到这里,我又尽全力加快了步伐。即使要死,也不能在放弃的时候死。
就这样又走了一会儿,夜幕已低垂,几乎要把我彻底笼罩,我的心也吊到了嗓子眼,浑身肌肉绷紧,随时迎接那滔滔大水。忽然,一丝五彩霞光跳进眼角。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当我凝目望去,确认无误,竟是一缕朝霞。
还未来得及让我想清怎么回事,片刻之间,一轮太阳便从霞光处缓缓升起。咋看似乎很慢,然而和所有的日出一样,升起的其实非常快。转瞬间,又一个白天便在我眼前绽放。我看着这初升的旭日,甚是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起码大水也没有来临。我咬紧牙关,脚步不停,现在去想这些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