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第三十一日,她再次趋向镜前,对面一个与伙伴们一般的美丽少女终于出现。她左看右看,急转来去,唯恐这人一时便不见。确定自己已经进入美人的行列,她欣喜若狂的奔出门外,迎见每一个乡亲父老。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原来此药的名声早已远扬,方圆百里时有丑人变美的事情发生,纵然样貌大变,只要声音性情还在,日子仍照常继续。
接下来两三年是她死前回忆起来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谋到了府里差事,稳妥的书记文员,薪水不算丰厚但支持全家也尚有余;媒到了一个如意夫君,二人郎才女貌,去学堂里回拜先生兼同窗相聚时都被大家艳羡不已。
不日,她便怀孕生子,产下一个女儿。
小娃越长越快,皱皮巴巴的块物很快有了颦笑形状。她也愈发担忧起来。原来女儿和她服药前长的极似,与他人显不一样,尤以她现在习惯自己美貌的目光来看,女儿称得上是丑陋不堪。丈夫虽不介意她服药之事,但对女儿形貌问题,也颇有怨言。
随着小女一天天长大,世界好像也在悄然变化,让她莫名惶恐。村里的人都越来越美,美人越来越多,她的容貌不再出众,加上年岁渐大,和少女终有差距。府里换了新官老爷,而她数年下来除字越写越好看外竟一无所进,又村际间往来愈发增多,事物也愈加复杂,竟有些力不从心。衙吏也都换了一批,新进不少青壮男女,都灵活有力,官大人也更喜与他们一同进出。丈夫则越来越喜欢往新开的乐台街跑,说那里时有都城的歌姬巡回演出,形貌打扮,皆与此地居民有所不同,甚有意趣。乡亲们也不再喜爱穿红戴绿,改以素色为风尚,她当年那件小鹤白色裙子如今已是好几季的流行款式,一时间大街小巷人手一件,以至于她又去花大婶家扯了一件合大人身的。
眼瞅着女儿也即将十五。这些年看着她经过和她小时候类似的童年,而面对女儿的提问“为什么我不像别人那样好看”时仍无语以对。期间她也尝试过不少方法,以图能改变女儿容貌,然无一奏效。卖药人也早已离开,她甚至又悄悄进过方丈山寻过他,然而石屋冷却,显然有年月无人居住。其他村民也告诉她,卖药人乃从别地迁行经过,并非常住,几月半载后大概赚足了旅费便离开了。
回到家里,她默默拉开自己的梳妆箱,小心捻出了那个十几年未动过的小三角药包。当年她不知何故,心生一念,留下了些许未曾全服。吃药期间一直恐慌不已,担心会有变故,好在三十天终究熬过,竟无大事。也曾想过将其剩余尽行抛弃,但一直未决,就留存至今。
她小心翼翼,置入怀中,出到门外,见到正闷闷不乐的女儿,得知她刚被西家大哥的儿子拒绝同去毕业礼会。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五个拒绝她的男孩子,这样下去女儿很可能只得孤身前往。毕业礼会亦是成人典礼,更是乡里一大盛事,据说今年新上任的官大人都会前往,主持讲话,顺便选拔玲珑新人任用。
她听完哭诉,欲言又止。女儿问她是否有事要说,她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这个决定太大,她现在还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