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谢依依抬头，白净如雪的脸蛋哭成了花脸，描好的翠眉已磨花，凌乱发丝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起来！让你爹安心走罢。”林英云此时的口吻不同往日的温婉柔和，夹杂一股硬气，让一贯欺凌后母的谢依依不禁打了个寒颤。后娘的突变让她不适应，不过依依倒真的撒开了双手，起身前最后一次拥抱了爹爹，象征这段父女关系闭幕的仪式迟早会来，但她有不乐意接受的权利。

谢管家不露声色地倒吸一口凉气。自打林英云入了谢府，这位谢府第二位夫人一贯贤良淑德，温柔大方，从不打骂下人，也未曾呵斥谢大小姐。好几次谢依依做得太过分，他都看不下去了，比如剪坏谢夫人的绣鞋，故意打碎她从娘家带来的古董花瓶……然而谢夫人从未在老爷面前说过半个不是，至少，没有传言声称夫人在老爷面前打大小姐的小报告。这股难见的隐忍，让谢管家着实佩服，当时的谢管家。今日老爷刚去世，谢夫人这就表现强硬想要树立威严，这对自己恐怕不利。谁能判定下一个被开刀的不是管家呢？

深感意外的自然还有张妈，这种锋利语气让谢夫人在下人眼里判若两人。她不是一贯纵容小姐，从来不肯对她说重话吗？难道这只是为了避嫌？后妈虐待小姐传出去可不好听，再者这样会丧失谢老爷的宠爱。想到这里张妈不禁心生寒意。

林英云嫁入谢府时，谢依依才芳龄十一。林英云也算看着她如何从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出落成水灵灵的谢家大小姐。好比是欣赏了一朵枝头的花骨朵从花蕾到曼妙绽放的全过程。多像林英云自己当年的豆蔻年华。

等这朵粉嫩花朵走过来时，林英云向她递出了手绢，白色的，冷硬刺眼，却又正合事宜。谢依依没有领情，心里暗骂林英云假惺惺作态，侧脸恨了她一眼，随后拉着一旁的谢青林朝后院走去。林英云忙收回尴尬的右手，还好每一个仆人都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好像刚才的事并没有发生。

谢管家的年纪同老爷不相伯仲，多年来将谢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当年谢老爷母亲也就是谢老夫人的丧事便是他一手操办的，没出什么大毛病。所以这次的丧事，谢夫人只是蜻蜓点水似的过问一番，并未细究，全权交由谢管家打理。看到谢管家指挥得当，她竟不由地回忆起小时候偷窥过的厨房一景，扒下毛的鸡被甩在案板上，小徒弟们一个剥蒜切葱一个削土豆皮，最后由师傅上灶台，大伙齐心合力让鸡死得那么色香味俱全。

照顾姐弟俩的任务自然落在了谢夫人肩上。可谢青林却哭闹着不肯穿上丧服。她从背后亮出一条精神抖擞的鸡毛掸子，谢青林一看吓坏了，只得住嘴，即使最讨厌白色衣服，也得乖乖穿上。

当晚，谢府的白灯笼，一盏又一盏被点亮，在夜风中摇摆。这和谢夫人刚成婚那个夜晚何其神似。不过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林英云成了谢夫人。下人们正通宵熬夜，赶着预备丧礼所需，他们真忙，谢夫人坐在窗前，一宿未眠，烛泪和她的泪融在一起。

翌日清晨，远近亲戚纷纷前来吊唁。三姑妈六大姨如何前来哭丧不必赘述。唯有九王爷不可落下。唯有九王爷不可怠慢。但是出于保护九王爷的目的，谢府知晓九王爷真实身份的就谢老爷、谢依依和谢夫人以及谢管家。别的人只知道这是皇族一员。

九王爷虽贵为皇室血脉，却喜游完四方广交朋友，管他三教九流哪个等级，能说上话的都能称兄道弟。谢老爷生前同九王爷也算有缘相识，所以九王爷自然肯赏脸前来。

鉴于男女有别，谢老爷在世时谢夫人未曾与九王爷说过许多话，只是依照礼节行事而已。得知王爷亲自来，早早地她带着谢家小姐少爷在灵堂恭敬等候。

“报，贵客到！“小厮从路口喊到家门口，人群自然散开让出一条空道。

九王爷一身素服，眉目清秀间带一缕潇洒仙气，从大门口到厅堂的距离内，不少弯着腰站在一旁的亲戚偷偷赞叹道，王室血脉果然不一般。

但九王爷目不斜视，径直走上厅堂，烧香作揖后，彬彬有礼地慰问谢夫人，“夫人节哀顺变。”谢夫人脸上挂着几滴淡淡泪痕与哀愁，他竟然想要替这朵带雨梨花拭去雨滴，只是多看了谢夫人一眼，她纤丽清瘦让人不得已心生怜爱。不过阅人无数的九王爷很快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