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元熙先是一怔，接着便要岔开话题，“哈哈，你是我姑姑，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更何况，我平常不是欺负你比较多吗，哪里对你好啦……”

茜彤打断他，“元熙，你听我说。”

元熙看着茜彤，虽然脸上仍然还是笑嘻嘻的，心里却砰砰乱跳，仿佛早已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茜彤别开目光，不去对视元熙的眼神，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我们本是亲戚，是永远不可能的。更可况，我心中早有喜欢的人。”

元熙的笑容凝住，苦涩地说，“是谁，皇甫俊卿吗？”

茜彤并不回答，算是默认。

茜彤接着道，“卞家与你家门当户对。而卞纯竹同你一样，也是心思单纯且极会享受生活的人，你们如若在一起，也会是一对神仙眷侣……”

“够了……”元熙打断了茜彤的话，他眼神灼热地望着她，声音却格外苦涩，“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茜彤有些不忍，道，“元熙，我是为了你好。”

“呵呵，姑姑好意，元熙心领了，元熙也祝福姑姑早日与皇甫公子缔结良缘。时候不早了，请姑姑先回吧，恕不远送。”元熙背过身，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茜彤心想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她看了元熙几眼，最后还是迈出了房门。

姜清扬和风如雁在门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尤其是对茜彤向姒元熙承认自己喜欢皇甫俊卿一事，都感到错愕，因此两人看着茜彤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茜彤却并没留意到这些，她心里怀着对元熙的愧疚，只想快些离开。她对姜清扬道，“姜公子，我们走吧。”

姜清扬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随着茜彤离开。

风如雁看了茜彤远去的背影，心想，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自己之前那般痴傻，也许在她心中，也如元熙一般，只是个笑话罢了。

想到元熙，风如雁连忙回过神，进入房间，却看到元熙已经将自己的衣服穿戴地整整齐齐。元熙听到如雁的脚步声，道，“你来的正好，帮我梳下头吧，我想去拜见母亲。”

风如雁觉得眼前的元熙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客厅里。姜氏见到恢复往常模样的姒元熙，心里一股喜悦之情直冲脑袋，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她上前搂住元熙道，“快让我看看，我的好儿子，几天没吃饭，可饿坏了没。”

元熙挣脱开姜氏的拥抱，语气平静地说道，“母亲，我想好了，我愿意娶大司农之女卞纯竹。”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元熙接着说道，“我之前与卞纯竹有过几面之缘，她心性单纯，与我性情相投，将来应该是个很好的妻子。”

姜氏闻言大喜，道，“好孩子，之前母亲已经想通了，绝不再逼你。如今没想到你竟回心转意，你放心，只要是你喜欢的，母亲都愿意成全你。”

元熙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转瞬便暗淡了下来，他微笑道，“母亲的安排一向极为妥帖，元熙很满意这么亲事。”

风如雁看着姒元熙，终于明白之前觉得元熙不一样的感觉在哪里了，也许是一个爱人的心从此死了。

姜府。

姜清扬一回到府后，连饭也不迟，把自己关在房中，一脸闷闷不快地在房中饮酒。

姜婉兮前来看他。她看着姜清扬的桌前还放着一只锦盒，锦盒中放着一只玉镯子——那是之前她陪着姜清扬一起去为姒茜彤的及笄礼准备的贺礼，没想她的傻弟弟一直没有送出去。

姜婉兮拿起玉镯，仔细端详，只见这玉镯精莹通透，触感温良，中间天然形成的翡翠色如同云絮一般，散落其间，又似四月天里的飞花柳絮，煞是好看。姜婉兮不觉莞尔一笑道“果然好玉，当初在店里看时，老板就说天下只此一枚，配茜彤妹妹再合适不过了。”

姜清扬头也不抬道“这玉我不打算送了，姐姐若喜欢，拿去便是。”

姜婉兮吃了一惊，心想弟弟这样垂头丧气的样子，原来是情场不太得意，自己可要好好劝慰他一番。

于是姜婉兮便道，“姐姐最近新听了一场孔明七擒孟获的戏，对用兵如神的孔明实在佩服至极，弟弟熟谙兵法，对此有何高论？”

姜清扬道，“孔明并非用兵如神，不过是后人夸张罢了，他不也有六出祁山无功而返的时候吗？但是他最厉害之处却是拿捏人心，七擒孟获，最后让人心服口服，司马懿兵临城下，他一曲空城计便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姜婉兮打断他，笑着说“好一个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弟弟对军事理论头头是道，为何却在感情上一窍不通呢？须要知道感情一事，也如战场，需要讲究战法，更加需要有百折不饶的毅力，方才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呀。”

姜清扬听了一愣，仿佛还在回味姜婉兮的话。

姜婉兮便笑着将玉镯子放在他手里道“这玉镯子虽好，但是茜彤妹妹比我更适合佩戴它，你还是早日将它赠出去吧。”

姜清扬迎面对视着姜婉兮，看到了她眼中鼓励的神色，渐渐的，原本灰暗的心里也亮堂了起来，仿佛重新获得了力量。他点了点头，道“谢谢阿姊，清扬懂了。”

数日后的一天夜里，姒府中，风如雁提着两坛桑落酒，正准备前往姒元熙的房中。

这桑落酒为京城中的名酒，乃是桑叶凋敝之时，用上等高梁，绿豆为原料，取西山回狮峰的山泉水酿成。此酒芳香奇特，入口绵甜，常人饮不过三碗即醉。风如雁心想，最近元熙心情不好，他应当会喜欢这酒。

还未到元熙房中，远远一阵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侍女的调笑声便传入风如雁耳帘。

风如雁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五名年轻貌美的侍女围着元熙，不断躲藏。而元熙的双眼被衣带子蒙上，正不断四下摸索。好不容易摸到一个侍女的袖子，他便如饿虎扑食般搂紧了她，嘴里坏笑道，“可算让我抓住了，还不让我亲一口。”

“元熙！”风如雁终于看不下去了。

姒元熙听到后，笑着道“是如雁吗？你来的正好，这里有许多美貌的姑娘，快来同我一起玩乐。”

风如雁皱着眉对侍女和乐师道，“你们先下去，我有事要同少爷商议。”

因为风如雁一向跟元熙要好，地位比一般的侍卫要高出许多，因此众人皆悄悄退下。

元熙不悦地扯下蒙眼的带子，不耐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风如雁紧盯着元熙道，“这也是我想问少爷的。”

元熙随手将带子一扔，不以为然道“今日，爷爷下朝回来告诉我，大司农已经口头应允了这门亲事。眼看我无拘无束的日子便要到头，何不及时行乐。”

风如雁有些怜悯地看着姒元熙，“前几日你应承娶卞纯竹的话不过是气话，对不对。其实你心里一直......”

“哈，笑话，我堂堂太尉之孙，怎么可能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更可况天下女子比她更美貌的，比比皆是，我又怎会......”姒元熙说到这，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酒香，定睛一看，原来是风如雁带了两坛桑落酒，不免笑了，“原来有好酒在此，快让我来尝尝。”

风如雁将一坛酒解开酒封，递给元熙，另外一坛则准备自饮。

月光下，两人相背而坐。元熙一边痛饮几口，一边夸赞道，“真是好酒。”风如雁则心事重重，他想，卞家原本依附孔家，为何又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元熙似乎有些醉了，自顾自唱起歌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风如雁在心里沉思一番，然后字斟句酌地说道“元熙，其实我们两个很像，都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因此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姒元熙似乎闻言一怔，不再唱歌，默默地听风如雁说话。

风如雁接着说“我知道你是故意纵情声色，好让卞府的人知道后，萌生退婚之意。但是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单纯，卞府如今突然向太尉府示好，必有图谋，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联姻的。而太尉府，目前正需要卞府的支持来稳固在朝中的地位，你自己的意愿根本无法左右大局。而茜彤，她也表明了自己心仪皇甫俊卿，即使襄王再多情，也无奈神女无心啊。你这样子，除了伤害自己，其他人根本不会受到影响......”

风如雁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元熙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身后的元熙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鼾然入睡。至于风如雁的话，他听了没有，听了几句，也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