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

苏宅门前。

苏辙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嘴上苦涩道，“父亲，兄长，一路顺风。”

“子由，我此去不带上你，也是为了锻炼你。”父亲语重心长道，“你要趁早改了离不开子瞻的老毛病。待我们走了以后，家中仅剩下你一个男儿顶梁。你要独自照顾好家中的老老少少，可能做到？”

苏辙从嗓子眼里呜咽出一声“恩。”

“我知你心中埋怨我，随你去。”父亲坚决地拉上帘子，“日后总有你谢你老子的一日。”

“苏洵！”母亲温柔地呵斥道。

父亲急忙改口，“夫人，我说的是‘老子’，道家老子，呵呵，呵呵……”

大哥说，“子由，代我照顾好你大嫂，还有你自个儿。”

“大哥放心，我会帮忙照顾大嫂的。”我插嘴道。

“可不用你照顾！”大哥连连拒绝，“你不气你大嫂就算好的了。”

“凭她那点道行，还气不到我！”王弗翻出眼白，转眼又换上一副贴心的模样，“爹，相公，你们出去外头，冷了热了便添件衣裳，别委屈了自己。”

母亲又道，“吃食上，外头兴许比不得家里，莫要挑剔。”

“……”

“知道了，知道了。”

一通叮嘱后，父亲和大哥才驾着车远去。苏辙站在大门前久久不言，众人都散去，他也不动弹，双眼木讷地盯着车辙远去的方向。

我走上前去，想要拉他回到里头去，“苏辙。”

苏辙淡漠地扫了我一眼，复而望向他方，“莫要管我，你先进去吧。”

“我知道，大哥走了，你心里头舍不得。”我说，“嗯……不是我还有我陪你吗？”

苏辙冷嘲一声，“你？”

“我比不上大哥，陪不了你读书写字，可是我能陪你打鸟斗鸡扎马步。”我道。

苏辙偏过头去，一脸傲色，“我不好这些。”

“哎？话不可说满。”我绕着他的身子，转悠到他面前，“除了这些，我还会别的，准保你喜欢。”

苏辙失了耐心道，“你且先进去吧。”

一不做二不休，我坐上低矮的门槛，横道，“你不进，我也不进。”

苏辙短舒一口气，心知拗不过我，遂甩袖走进门去。

我颠颠地跟上去，不顾苏辙厌烦与否，径直跟到了流竹轩院内。苏辙往石桌边一坐，径直唤来追贤去拿酒。

我在他对面坐下，心说，看来苏辙当真是烦到心根儿里去了！大哥一走，他连来凤轩都不去了，合着以往看书是假，为了陪大哥才是真！

苏辙微微抬眸，“你做什么？”

我扬着嘴角，嬉笑着说道，“陪你喝酒啊。”

“不必，你去忙自己的事吧。”苏辙礼拒道。

“我无事可做，非得要陪你喝酒！”我面上不知进退地笑着，心里却想着：若不是大哥临行前，偷偷叮嘱我哄你开心，我才懒得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呢！

苏辙懒得再与我周旋，“随你。”

“酒来了。”追贤拿来了酒坛，见我与苏辙自顾自地给自己斟满，诧异道，“夫人，你也要喝？”

“夫人，你不能喝这个酒。”追贤忽然道，“我去给你拿别的酒吧。”

我问，“我为何不能喝？”

苏辙从容地灌下半杯，“太烈了。”

我拦住追贤抢杯的手，用余光偷瞄着眼苏辙，“烈女子当喝烈酒。我偏要喝它！”

追贤不急反笑，“那成吧！我去给你们铺床。”

我问，“铺床做什么？”

追贤含蓄道，“待你们醉了，好倒头大睡啊。”

“呵。”耳朵里忽然传来一声窃笑。

谁在笑？不是追贤，便是苏辙。

追贤的背影远去，我问苏辙，“你是头一回与大哥分开吗？”

苏辙仰头痛饮尽一杯，“恩。”

“我与我二哥头一回分开，还是在我二哥十五岁那年。那时候，我才十三岁。他狠心撇下我们去闯荡江湖，走了半个多月。”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