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翌日天微微亮,我才入睡。我觉着双眼涨乎乎的,得像被针线缝住了一样,费好大劲儿才睁开。睁眼一看,已是日上三竿了。于是,我便巧妙地错过了苏辙洗漱出门。
我病恹恹地坐在铜镜前,等追贤帮我束发。透过金色的镜面,我这才看大双眼已经肿起老高,怪不得眨眼都觉得酸痛。
“夫人,要知道你哭成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追贤语气中掩盖不住的自责。
我沉声道,“你要是还把我当主子,就当告诉我。”难道要主子在被人休掉之前,还蒙在鼓里吗?
追贤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把胭脂抹在我的的眼皮上。我打眼一瞧,还挺好看!不仅稍稍遮住了红眼圈,还显得人更加媚态。
我强打起精神,夸赞道,“你这法子好,甚是好看。”
“夫人,咱们真的......不用和二公子知会一声吗?”追贤惴惴不安道。
“反正都要和离了,还知会他做什么!”说罢,我眼底又一股暗潮涌动起来,“再者说了,我前去探望有恩之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你的伤也没有痊愈啊,陈伯说......”追贤小声劝说道。
我打眼一横,“你害怕苏辙过后责罚你,是不是?”
追贤被我说中,尴尬地笑了笑。
我大步走出门去,“那你在家待着吧!正好我先回史府给二哥二嫂报个平安,”我故意拖长了尾音,“顺带看看昭霓和圆魄的伤养得如何了。”
“夫人,你慢点,等等我......”追贤一路小跑追上前来。
宁皓日养伤的地方在一处偏僻幽静的流水楼阁,名称阆风阁。
那阆风苑本是西王母娘娘居住的地方,“阆风”二字放在此处,故寓有人间仙境之意。溪水自楼阁外潺潺流过,俯视时像流沙盘旋过脚底。走进阁楼,大堂中央是卧龙式的楼梯,上面木漆时日已久,脱落的地方坑坑洼洼的。尽管如此,却脱落不去此处的祥和安宁。
我和追贤顺着楼梯走上楼,三楼西侧打头第二间便是宁皓日的房间。门外两个壮汉把守着,本欲拦下我们,却被里面的人听见声音,遂将我们请进们去。
他在内室穿衣,我便大步走到屏风后的竹席上坐下。
“荆头领,你打哪知道这么好的客栈?真是块清幽的宝地呢。”
守门的一名壮汉倒了茶水,我轻轻抿上一口,忍不住又夸赞道,“茶也是好茶!”
壮汉笑着说道,“这地方住上一日贵着呢!夫人,你有所不知,那日的事传到了老堂主耳朵里,老堂主心疼得紧呢!这不,给少堂主安排了这么好的地方养伤!”
我打心眼儿里替他开心,“荆头领,以后我可得叫你少堂主了!”
“想叫什么都行。”宁皓日被另一名壮汉搀扶着,走到屏风前来,“既然你喜欢这儿,便一块儿出去走走吧。”
“可你的伤......”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虽然他失而复得成为了少堂主,可是长久以来,对父亲的渴望也变成了失望吧!明明是近在身边的生父,却一直隐瞒着,不肯与自己相认。宁皓日的嘴角明显是因为缺水,而干裂开来,发冠下的发丝稍显凌乱。想来这段养伤的日子,他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不碍事。”宁皓日将茶水一饮而尽,拿过佩剑,“正好我躺得久了,有点闷。”
我将他的茶杯再次倒满,“那待你多喝几口水,我们再动身。”
溪边有天然的石桌石凳,不经打磨,凹凸不平,反倒别有一番风味。石桌脚下布满青苔,我怕绿色染了我的鞋子,便侧着身子坐下。耳边的流苏被风吹起,搔得脸颊痒痒的,日光柔和地照在脸上,好不惬意。
“苏夫人,昭霓少主昨日前来,我二人也是坐在此处。”宁皓日率先开口道。
“他的伤,应当好得差不多了吧?”我关切地问。
宁皓日点点头,“恩。他就要回飞天镜了。”
养好了伤,他自然就没有理由,再在眉山赖下去了。出于私心,我不希望他的出现总惹得苏辙不悦。可我也并不希望,他就这样不辞而别。
转念一想,难道此事圆魄也没有同追贤提过吗?
“追贤,你知道此事吗?”
追贤心虚地揉搓着手帕,“昭霓少主不让告诉你。”
“为何?”
宁皓日快语道,“他是怕你去送行,他就不忍心走了。”
认清他的心意后,我反倒为他这种不辞而别,松了口气。
“那我不去送就是了,”我叹了口气,“追贤,介时,你记着到听风楼去买只鸭子,再买点儿贤居阁的点心,给他们带上。就说,是你买的。”
追贤说:“可若是知道是你买的,昭霓少主会更高兴的。”
宁皓日深思片刻,直言道,“他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一头栽回来了。只有断了他这念想,才能为你们苏家求得安宁。”
我冷笑一声,“苏家安不安宁,关我什么事!”
宁皓日皱着眉头打量我,“回去以后,可是不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