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的情况特殊,需要留院查看。家属去签个字吧。”
住院?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我有些害怕。一想到我会瘫坐在床上可能坐不起来,和同学们分别了,人生大好时光将在床上度过,我感到上天的不公平,同是初中生为什么要折磨我的肉体?
我紧紧地攥着妈妈的手,“妈妈,手术会很成功的,是吗?”
妈妈摸了摸我的脸蛋,“瞎说啥,没准咱们病情轻,按摩按摩就好了呢!什么事都要朝好的方向看。”关键时刻,妈妈总是会安慰我,慰藉我的灵魂,即使我们之间有再多的隔阂。
为了进一步确定病情,医生让我去做核磁。妈妈到窗口排队的时候,工作人员说今天做核磁的人排满了,让我们五天后再来做。
“你就宽容一下,让孩子先做吧。孩子还要上学去,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的。”妈妈苦苦哀求,我仿佛看到了那希冀,痛苦的目光在妈妈的眼神中重演。
“医院里有规矩,没办法的。前面其实有好多挂上名字但是不能准时到的病人,可是我们得按照程序办事啊。”工作人员也有她的苦衷,我们也不好意思强求。
“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做。”一位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人说今天下午有位病人做手术,估计要拖延到晚上做,趁这个时间点让我们做完。
“我也是有孩子的,自家孩子请假不容易都能理解。”中年女人说。
走到核磁等候室的时候,我听到连续不断的巨响。哪里装修,声音还这么大?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声音是从核磁室里发现的!我很害怕一会儿会进里面去,隔着一道门还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进去之后,耳膜还不得破了?墙上挂着许多标识,“禁止带金属物品进入”“闲杂人等禁止入内”。这么多的标识反倒使我紧张起来,这么多的要求,里面肯定都是各种先进的仪器。
“会不会很痛啊?这么大的声儿,骨头都能剁碎了。”我和妈妈楠楠道。
“你就躺在里面,待一会儿,很快就能出来。”妈妈摸摸我的头。
等候室并不大,三十平米左右。等候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看样子也就五六个人。核磁是等候人数最少的,因为做核磁的人,病情一般都很严重。
里面不断传出巨响,我的心不禁跟着它加速跳动。
电话铃声响起,是彭老师。
“李羽轩妈妈,孩子最近的情况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带着孩子做核磁来了。明天也请一天假,谢谢老师。”
“李羽轩的作业在学校的桌斗,麻烦您过来替孩子取一下吧。”
妈妈去取作业的时候,里面的巨响仍然不间歇,每一次的巨响过后,都会在我的心头激起层层涟漪。
“小伙子啊,你的腰啥毛病啊。”身后的一位老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
“大夫说是积水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这么大点,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像我们花甲之年的人啊,多活一天就是赚了一天,就是和阎王赌赢了一回。我老伴儿就在里面做核磁呢,半个多月没下床了,腰啊,跟脆骨似的,说碎就碎啊。”老奶奶语重心长地和我聊了许多,我听得入神,可又有点懵。
“我这老太婆啊,就是话多,忘了你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呢,说什么生死大事嘛。”
我缓过神来,微笑着:“祝爷爷早日康复啊。”
话音未落,核磁共振室的大门就已经敞开了,老奶奶的眼中泛起了久违的波光,几个小伙子便簇拥着将老爷爷抱上了病床,那大概是老爷爷的儿子吧。老奶奶冲上前去,询问老伴儿的情况,医生耐心的一一作答,只不过都是些寻常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我的视线投向了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额头沟壑纵横的褶皱已经难以抚平生命的跌宕起伏。儿子们的眼波中,都是无尽的牵挂与无奈。真的不敢想象如此弱不禁风的老爷爷是怎么熬过核磁的巨响的。
“下一位。”
中年女护士拉着我进了核磁共振室。我的视线才刚刚转移,眼前便已经是冰冷的仪器了。如棺材一般的机器,白色让我立即想起来“死亡”“病魔”等一系列关联词汇。不过是两头可以伸出头脚,脚下密密麻麻的尼龙线闯进我的视线。
“等一下,我妈还没来呢。”我的嗓子眼儿里不知何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呦,多大的人儿了,都该一米八了,还怕有点动静?”中年护士怼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个声音就是有点大,你可能受不了。你躺进去之后,闭上眼睛,就当是大晚上的楼上装修,最好能睡一觉才好呢。”
听完这话,我恨不得上去揍他,这么大的声响我还能睡着觉了?那得是多大的耳膜啊?
忐忑不安地坐在了机器上,医生把一个类似于气球的东西放在了我的手心。“你要不舒服就按手中的气球,我们就会停止操作。”
说罢,我捏了几下,发出了警报声。
“当然,没什么情况也不要捏它。”
我平躺在了床上,医生在我的身上盖上一层白布,可能是防辐射的吧。可在我的眼里,这无异于对死者的处理。
仪器一点点向里推进,我的身子一点点深入那个棺材一样的机器,然后黑布隆冬地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医生和护士在紧锣密鼓地调试仪器。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进“棺材”了呢?席席凉意穿过我的后背,我想挪动一下身子,可是上面冰冷的“铁壁铜墙”犹如一个棺材盖子死死地压在我的胸膛,压得我喘不上气来。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是某个恐怖小说里的某个情节了,又或者是哪个美国大片里的某个场景了。
果真如妈妈所说,闲的没事看什么鬼电影啊,本来无稽之谈的谬事生生地给说成了深信不疑的恐惧。
跟那些鬼电影有什么关系啊,还不是我“作”,非要练啦啦操,要不是那天晚上做一百个俯卧撑,我也不至于现在这幅样子啊。
可是我练啦啦操又有什么错呢?我想学我想学的东西,难道有错吗?要不是妈妈无理取闹,昨天在地下停车场转了一圈邪气入体了,怎么会“好么丫儿”(唐山方言,意思是平白无故)的腰疼呢?
且看我想的热闹,说的热闹,但在当时那短暂的几秒钟,这些想法都飞快地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怀恨,道不清想的是哪一出戏的哪一个情节,总之,心中就有一个念头:这鬼地方我一刻也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