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她日后少不掉一个太妃,可有没有恩情到继任者面。自然也不要受想人善待,便是这样,她还不能露出不喜欢来,万一叫蒋璋看出他的异状,得罪了他,不用等日后,现时他就能叫她无依无靠。
所有的忐忑不安在岑十看见祁王蒋存礼那昙花一现般的笑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了,一家子一母同胞的嫡亲骨肉分些薄产时都能破脸呢,要是两边儿不同母那多半会锱铢必较。更不要说那个至尊至贵的位置摆在那里,眼看着差一步半步就能摸着,哪个肯退?哪个肯让?扶苏之与胡亥,杨勇之与杨广,李建成之与李世民,承乾之与李泰,比比皆是。
而今,泰王祁王等都以战功封王,世子却还是含混地殿下叫着,难道是蒋璋不想立他做太子么?倒也不全是,要有意旁的儿子,一个王爵早给了,怕是在立与不立之间动摇呢。
这就是她的机会了,蒋存智蒋存礼之间的罅隙正是她的机缘,一旦有从龙之功,再有庶母这层身份,谁做皇帝都得给她尊崇,她有了尊崇,岑氏一门三十年富贵也有了。
不说岑十意动,再说蒋璋,看过蒋承业之后又把目光放在蒋苓身上。
这时的福郎眉目已渐渐长开,一双眼活脱脱得肖似岑氏,蒋璋起先有些欢喜,还叫蒋苓抱近些,叫他看看。
蒋苓应一声,抱着福郎走到蒋璋面前,曲膝行礼,待福郎拜见外祖父,蒋璋还去拉福郎的手,笑道:“福郎,我是你外祖父。”
哪晓得一向爱笑,不怕生的福郎见着蒋璋后竟像换了个人一样,不笑也不动,只拿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蒋存智蒋存礼之间的罅隙正是她的机缘。。
起先蒋璋还以为是福郎认生,还能笑,可叫福郎盯着看,蒋璋竟是渐渐心虚起来。他自知亏全岑氏颇多,为着这份亏欠,所以才发誓不续娶。可如今他纳了岑氏族妹进宫,给她恩宠给她身份,除着没册她做皇后什么都给了。所以叫福郎那双酷似岑氏的眼睛看着,蒋璋以为自己违背了诺言,竟是羞惭起来,又由羞惭转为恼怒,手一松,将福郎的手丢开,转向蒋苓:“这孩子太胆小了些,需得好生教养,别堕了他父阿爹的名声。”
福郎像是听得懂蒋璋说话一样,又看了蒋璋一眼,小身子一扭,扑到了蒋苓肩头,将小脸藏进了蒋苓见窝。如此一来,蒋璋脸上更是抹不开,要是从前,大约也就罢了,如今的蒋璋,已许久没人敢叫他没脸了,帝王之气一天重过一日,看着福郎这样“不识抬举”,就把一腔慈爱都勾倒了,转而招呼起蒋茉的珍郎来。
珍郎虽然叫蒋茉娇养得厉害,可他到底比福郎大上些,隐约认得蒋璋是外祖父,见向他招手,略想了想,就对蒋璋笑了笑。这一笑,就叫蒋璋心头的乌云散开了些,脸上神色转和,引着珍郎说了几句话,便指着一路辛苦,摆手令他们自回府去歇息。
众人舞拜而退,哪晓得福郎才出大殿,也不知看见了甚,竟是格格笑了两声,小婴儿的声调高,笑声传进大殿,竟是令蒋璋这样的人脸色也有些挂不住。
你道福郎为甚不喜蒋璋,说来也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却是蒋璋数十年的戎马生涯,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就是直接死在他手上人也以百计,身上自带着血气,福郎生性灵敏,是以有些怕,所以不肯亲近。哪里是像蒋璋想的那样,以为福郎不肯和他亲近是受了岑氏影响,只是不喜已经生成,又有珍郎做对比,是以格外深刻些。
不说蒋苓不知蒋璋已对她们母子生出意见,就是知道也是个无可奈何,只能从长计议。只说蒋苓车架来到益阳候府前,中门大开,侯府长史率领府中众人齐齐在府前列队,见石秀扶着蒋苓下车,一起拜倒,个个口称殿下。
蒋苓长眉一轩,转脸去看石秀。便她必然是公主,可旨意未下,一日就不能出口,如若不然,便是逾距,少不得要被参一本,不过早叫几日就要挨一顿参,又何必。
还是石秀知道她谨慎,便笑道:“无妨,圣人是你阿爹。”
蒋苓想一想,也是一笑,道:“倒真是我多虑了。”说了,夫妇们并肩而入,虞氏抱起福郎跟上。
才一进门,就看门内战了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眉目清楚,衣裳整齐,正是宝郎石明宗。石明宗身后落后半步是个半老妇人,虽然还是一头的乌发,肤色也甚白皙,可脸上皱纹颇多,只看头发身姿,好说句风韵尤存,再看脸,已是半老,却是刘丽华。
蒋苓与石秀夫妻们进宫面圣,刘丽华不过是石秀侧室,石瑾的身份也尴尬,自然都进不了宫,也只有在府里等着。这对儿母子才寻到石秀时,对蒋苓敌意甚深,过了这几年,几番交手,刘丽华一概落在下风,自然恨蒋苓更深。可如今蒋苓已是公主,便是石秀肯向着她,她也无力与蒋苓争,还得堤防那个老六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所以心中再是愤懑,也得加倍地恭敬小心。
蒋苓将她母子二人看过去,慢慢笑了笑,“你们也太小心了,我自会叫你们。”一双眼从刘丽华脸上挪过,落在石明宗脸上,停了停。在石明宗以为蒋苓要和他说话时,蒋苓已将目光移开。
石秀已许久没好好看过刘丽华了,他二人也曾有过举案齐眉的日子,从前的刘丽华大方明理,真是个贤内助,石秀一直以为是自家祖上积德才能得此贤妻,所以当年得知她失踪,要将她找回来也是真心实意。可不想夫妇们重逢后,刘丽华变得面目全非,一心只想着她们母子的前程,全不想他做人女婿的难处。若是蒋家是一般人家也罢了,双妻并嫡虽然与法无据,可事出有因,也说得过去。偏蒋璋是国公是魏王,若是认真恼了,别说他们母子他保不住,便是自家大约也未必能毫发不损。
好在如今他们母子也明白了道理,晓得退让,自此以后一家和睦,这才是兴旺气象。
石明宗觑一眼蒋苓身边的石秀,石秀也正好看他,脸上还带些笑,似乎对他的恭谨很是满意,石明宗两眼一弯,也笑了起来,开开心心地叫了声,“福郎,来,叫阿兄抱。”说着向福郎张开了手臂。
福郎在虞氏怀里歪着头看着石明宗不说话,就在石明宗以为福郎看他不上时,福郎似乎终于认出了石明宗是他阿兄,笑着叫石明宗抱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