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时,城上忽然竖起了白旗,再过一回,又树起一个旗杆,旗杆上吊了个人,身上还穿着盔甲,可里头的战袍已被血浸透了,一颗头颅以极为诡异的角度歪在一侧,眼见是死得透了。
就在蒋存智等人辨认尸体是谁时,有个自称是熊参将副手的姓秦的将领上了城墙,先说了一通高畅不是个好皇帝,昏庸无道。只偏心同他一块儿起事那些土匪,却苛待他们这些梁朝旧臣的话。又说为着那样的皇帝卖命实在不值得,总归城早晚守不住,强撑着白连累弟兄们和百姓。最后说熊参将实在不肯纳谏,他为着保全剩下的兄弟,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与本地父母官叶知府商议献城。因怕熊参将误事,尽管晓得他是忠臣良将也不得不先诱杀他,而后才能向魏军献城。
秦副将与叶知府又做个磊落的模样道:他们也不求旁的,甚而也不想做魏朝的官儿,只求魏军入城后善待城内百姓,好生收敛安葬熊参将的遗体。
这一下变化忽然得连蒋存信都想不到,不但想不到,还以为是计,还举出; 当初荆轲拿着樊於期的人头做投名状来行刺秦始皇,要不是旁边的医官反应敏捷,拿药袋砸中荆轲手臂,秦始皇早做了荆轲的刀下鬼,哪里还能异同六国的例子来。如果蒋存智一定要受降,那么他做弟弟的去。
不想蒋存智却不听劝,自以为他现在是世子,日后阿爹登基他便是太子。一个未来的人君,畏首畏尾,贪生怕死,遇着诬陷就要自家兄弟去冒险,哪里还能服众,是以坚持不允,定要亲自前去。
蒋存信实在拦不住,只好请蒋存智在盔甲内多衬一副软甲,又叫多带侍卫。因担心由云梯入城,爬到一半时梁朝守军掷石头下来,那时真是避无可避,九死一生。是以,蒋存信就要秦副将他们拆除一扇城门,出城投降。
秦副将与叶知府一起答应。
拆墙说难也不难,只是城里青壮又折损了许多,是以一扇城门足足拆了一天,才清除至能容四马并入,而秦副将也和叶知府一起出城。
这两个都是一身的素白,也都没带冠,只拿一根白带束了发髻,一个捧着黄册,一个捧着军士名册,跪在当路,迎接魏朝大军。待看着蒋存智大旗过来,两个各自将名册高高举过头顶,做足了诚意献城的样子。所以即便是千金买骨,蒋存智也得下马,亲自来接了这两本名册。
不想,事情正叫蒋存信料个正着,这一出竟然真的是苦肉计,蒋存智刚伸手去接叶知府手上名册,秦副将已抛开名册一把将蒋存智拦腰抱住,而叶知府也从大袖中摸出匕首扎向蒋存智腹部。这一出也是秦副将与叶知府两个推演了许多回,叶知府是个文人手上无力,要由他来抱住蒋存智这么个武人,哪里抱得住,只怕立时就能叫蒋存智挣脱了。可要由秦副将来抱,蒋存智一时就挣脱不得,这就有了刺杀的机会。
也亏得蒋存智算是听了蒋存信一半的话,在盔甲内又套了一件软甲,而叶知府毕竟是文人,手上力气不足,这一刀就没扎透。
只是蒋存智再要做个礼贤下士,千金买骨的架势,可他毕竟是魏王世子,身边哪能少了护卫,叶知府等人一暴起,他们立时扑过来护主。刀剑齐下,齐齐砍向叶知府与秦副将,刀刀入体,叶知府秦副将两个身上的白衣瞬间叫他们的热血染做了红衣。
叶知府虽然是文人也真真的不畏死,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匕首掷向蒋存智。这时的秦副将背后已负了十几个创口,一片血肉模糊,只是凭余勇死死抱着蒋存智不放。
眼看着匕首向自家面门飞来,身后的秦副将又甩不脱,蒋存智只好勉强侧身,堪堪避开匕首,只他这一强挣动作太大,又拖着人,站立不稳,连带着身后的秦副将一起摔倒。
这变化说来惊心动魄,实际也不过是一息而已,看着蒋存智摔倒,军士们一起涌过来想要制住秦副将,一上手才发觉秦副将已然气绝身亡。
只秦副将气绝归气绝,两条手臂还是铁箍一样地抱在蒋存智身上,以至于亲卫们不得不斩断秦副将的手臂才能将蒋存智救出来。蒋存智站起来,伸手在脸颊上一抹,一手的血,原是尽管蒋存智闪得努力,脸颊上还是叫擦过的匕首拉了个血口子。虽然伤口不深,也不疼,血却是汩汩的止不住。
蒋存智才摆手说不要紧,脚下一顿,竟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亲卫们将他扶起,才看见蒋存智的脸色死白,而伤口的鲜血竟是带了一丝暗色,原来叶知府掷出的匕首上竟是淬了毒。
这就是熊参将、秦副将、叶知府三个定下的连环计了,先由熊副将舍身做个投名状,骗得蒋存智信任,而后再是秦副将与叶知府两个的死间。可以蒋存智的身份和本领,哪怕秦副将出手,也只有一次机会,为了防失手,所以在匕首上喂了毒,所以怪不得秦副将才放心叫叶知府一介文人行刺。
这也是忠臣们的一点“无用”的痴心忠心了,就是知道即便是刺杀了蒋存智也不能改变天下大势,梁朝终究会覆灭在魏国手上,可他们终究是成全了自己的气节和忠心。而华夏屹立千年,即便有几次外族入侵也终究挺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一点“无用的”“不合时宜”的痴心忠心。
蒋存智中毒昏迷,副将偏将们哪里敢耽搁,更不敢进城,将人马一分为二,一半由蒋存信带领进去将城占了,余下的一半护着蒋存智回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