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免又安慰几句,只是各人都有自家的事,也不会久留,不久就各自回家。待得晚间,看这家没举火,以为做爹的叫儿子气得饭也不想吃,倒也怜悯,过来想劝解几句,没想到,连着做爹的也不见了,想是寻儿子去了。
至于这家被翻得一团乱,各人倒是支支吾吾的,有说不知道的,有说有贼的,众说纷纭,这个倒是细枝末节,可以不用追究,前头那对父子们的举动却是坐实了王纲的说辞,是以收队来见高畅交旨。
高畅坐在书案后,一手托腮,拿眼看着王纲,一手敲着桌子,“笃笃笃”一声声,仿佛敲在王纲心上.
时间隔得越久王纲越是不安,他心知要这回将罗大铁小郎两个拿下了,自家性命多半能保住,可偏就让他们走脱,依着高畅的脾气,必要迁怒,果然,就听高畅道:“来世聪明些。”
这句要命的话,就似铡刀落下,王纲眼前一黑,已然摔倒,再醒来时,已身在大牢。
说来,王纲也是罪有应得,可他毕竟曾是二品的尚书,依着大梁朝一贯的规矩,一律有些优待,怎么也不会和平常的犯人同囚一室,更不会上这样重的刑具。可这一回王纲不单是没单间可住了,身上外裳也叫剥了个干净,头发也都叫打散,身上套着囚服,手上脚上俱是镣铐,已全然是个死囚模样。
不独如此,同一牢房的人还对他点点戳戳,说他为着新宠杀妻灭子,灭绝人伦,现在可不是招报应了,这人哪,要连畜生都不如,天也不能容,活该他断子绝孙。
这话说得实在刻薄了,他是个罪有应得,落个斩刑也是罪有应得,怎么又扯上了报应?更说不上断子绝孙,他还有小弟呢!小弟才多大,便是有报应,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王纲大急,怒道:“胡说甚!这样恶毒的口舌,就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吗?”
同牢的人倒也好心,看他激怒就为他解惑,原来王纲一断了死罪,他的新妻就掐死了幼儿,自家上吊了,说了还笑:“说来还要恭喜你,现在可是一家子整整齐齐了。”
王纲楞得一愣,口一张,鲜红滴滴喷出一大口血来,人往地上一栽,又是个生死不知。
张氏自然不是自尽,她将一切罪名都推在王纲是为了保全他们母子性命,怎么肯就死。却是高畅不肯放过他们。
在高畅看来,王纲从前屡屡出卖他,已是罪该万死。更何况,他隐瞒细作的消息不说,以至于叫细作走脱,如今叫他往哪里去寻给伪魏收买的大臣!一想到满朝的臣子里潜伏着伪魏的探子细作,高畅心头就像烧起了一把毒火,烧得他四肢百骸都疼痛难忍。
高畅自家不好过,便不肯叫人好过,头一个出气的对象便是王纲的妻儿,他的理由倒也十足:王纲之所以会败露,都是要保全他们母子的关系,且妻殉夫,子从父,理所当然,所以张氏母子都没能活过这夜。
再一个,便是谢齐。
说来,谢齐是全然的苦主,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可高畅如今的想头已和常人不同,竟疑心起谢齐实际也是伪魏的探子细作。理由倒也有,一是,谢齐从前是个行商,天南地北的走,叫伪魏收买了也不出奇。且一个商人,哪里来的胆气往大理寺击鼓告状?就不怕死吗?要是伪魏的细作就合理合情了。
是了,是了。都通了,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计!可笑他自以为智计无双,竟还上了当。
什么杀妻夺子灭口,全的假的!王纲家里也养着护卫呢,要杀他一个平民还能失手?多半是那个谢齐的苦肉计,甚而那个容氏也是死士,为的就是要抛出王纲来。
王纲此人性情卑劣,贪生怕死,为着自家活命,什么事都做得来,什么话都说得出,所以细作是他们有意暴露的,好叫他疑心他的朝臣里有伪魏的人,还不止一个。那么,到底有没有,有几个,要是有又是哪些个?连着和他一同起事的人都能被伪魏收买笼络,那梁朝旧臣呢?
高畅越想越不敢肯定,越想不能放心,猜忌之火在他心上越烧越旺,使得他坐立难安:那几个细作跑了,谢齐呢?!要能抓着他,不信问不出来。不想高畅使去捉拿谢齐的人无功而返。哦,虽然无功,可也不能说空手,他们至少还带回了谢齐的尸身。
谢齐竟是自家吊死了,捉拿他的人到的时候,谢齐的尸身都凉得透了。
看着谢齐的尸体,高畅怒极,一个御书房几乎叫他砸个净光,可又能如何?如今他再看朝中大臣,哪一个都像是被伪魏收买了的,个个言行可疑起来。而且,他回到后宫也早就不能安心了,因着叫刺杀过,睡觉枕下也放了把刀,甚而床边也不许人伺候。现时的高畅哪里还有当年横扫天下的威风肆意,真好说句内外交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