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问话的态度也格外的和缓,开口先就是叫殷氏:“莫怕,本县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你有什么委屈,慢慢说来。”
他这话说了,殷氏心头先一松,用眼角瞥见邢捕头递过来的眼色,心里更有分寸。她这里松一口气,殷大郎曹氏夫妇却不肯答应,可才要开口,俩边衙役便敲着水火棍威吓,也缩了头,不敢出声。
殷氏心知胡锦年容情,说话便不疾不徐,先将殷娘子前夫死在流放途中,她姑舅多嫌她“克夫”将她撵出来,又扣着嫁妆不还,母家也因此不叫她进门,殷娘子无可奈何只好赁房子住,靠着替人介绍生意过活,辛辛苦苦才攒下如今这点子家产。
这段话也是邢捕头所教,为的是要将殷娘子的家产与殷家划分开,若是算做嫁妆,殷家多少好分一杯羹呢。
殷氏天生一管好声音,开出口来好说莺声呖呖,吐字措辞也文雅,哀而不伤,听得胡锦年便是晓得殷娘子做的皮肉营生也动摇起来,以为是误会了她。
殷氏看胡锦年神色松了,更说,殷娘子叫殷继祖打得动弹不得,她是殷娘子养女,自然由她来应诉,这才是为人儿女的道理,没有自家躲在后,将父母推到前头去的道理。
胡锦年虽然怜悯她,可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亲民官儿,自然要问当时情景。
殷氏十分乖觉,直言她当时在后厨看着厨娘为殷娘子炖燕窝,并没看见殷继祖和殷娘子之间的情形,是听说有人闯进门将殷娘子打了,她情急之下才捏了剪刀出来,并不是有意伤人。如今不知那殷继祖人在哪里,伤得如何。若伤得重了,她甘愿领罪云云。
听得胡锦年不住点头,还说殷氏诚实可怜,又宣殷娘子家里的丫鬟仆妇,与邢捕头给殷娘子请的郎中并衙门里的仵作。
说来,殷继祖当真是真打了殷娘子,殷娘子身上的伤也是实实在在,无论轻重,都是殴伤大功以上亲长的不睦罪。胡锦年掷下火签,命邢捕头将殷继祖追回来问罪。
到了这时,殷大郎与曹氏还不知轻重,哭哭啼啼地说:“自家亲戚几句口角,几下拳脚又算什么大事!哪家人家家里没打闹过呢,
偏是你们母女不依不饶,还有亲戚情分吗?还不替你表哥求求情。将来有人寻你们母女的麻烦,也有人替你们出头啊。”又哭求胡锦年,道是,“不过是家事,也没将人打死打伤,向尊讲讲道理呀。”一边儿说一边儿哭。
听见这些全然不通的话,也是胡锦年养气功夫到家,这才当堂没笑出来。他理一理袖子,眼神往下一递,好巧不巧地正看见殷氏半垂了粉面,从他的座位看下去,正好看见殷氏乌油油一头好浓发,白生生的下半张脸以及脸上一点朱唇,顿时心如擂鼓,手指不由地挪了挪,指尖触到一处冰凉,才算是回过神来,握着惊堂木一拍,喝令曹氏与殷大郎闭嘴,道他们再闹先治他们一个咆哮公堂,两边衙役十分乖觉,不等曹氏殷大郎再开口,先就敲着水火棍鼓噪起来,这才将二人吓住。
到了殷氏这里,胡锦年不由摆出一张和善面孔来,先是温言安慰几句,道是:殷娘子一个伤者在家里,无人照顾,左右案子差不多问完了,殷氏算是苦主,可以先行回家,若有事要问,再宣也是一样,左右一个小娘子,也走不到哪里去。
殷氏虽然还不曾入行,可到底是在殷娘子身边长大,又秉性聪明,听胡锦年这两句,哪能不明白他回护之意,脆生生答应了,行礼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