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皇帝,天兴帝有过不罚,有功不赏,灭陈国的功劳在他那里,只是区区一个溧阳县君就打发了,这般轻忽,如何气平!
为着他看蒋璋不入眼,几次三番拿着大娘三娘终身做耗,竟而逼死岑氏,杀妻之仇,刻骨难忘!
要不是有他授意首肯,那宋辽区区一安西候世子,一瘸子又怎么敢伏击大臣家眷,又怎么敢折辱四娘!
蒋城算不上墙高河深,可也有险可依,哪里是寻常流民就能攻占烧毁的!蒋城又在梁朝腹地,难道还能是高畅等反贼的手笔吗?不是朝廷队伍扮做强人,还能是谁?!
这桩桩件件合在一起,就是立时反了他,史笔也得说一句“情有可悯,情有可原”,如今他一死,倒似“釜底抽薪”,抛得他不上不下的难受!
万一,倘或晋王以新帝身份召他与高畅决战,他应是不应?!应了,损兵折将,大受损失。不应,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千百年后史书又会怎么写他!
蒋璋气恨已极,无可发泄,只能把帐里布置出气,一件件的砸个干净。
夏侯齐便是这时告进。
听见夏侯齐名字,蒋璋略定一定神,支使亲兵将一地狼藉略收一收,这才来见夏侯齐。
夏侯齐见蒋璋,竟是先笑一声:“国公息怒。”
这句不说还好,一说,蒋璋怒气又往上撞,哑声道:“难道要我与那小混蛋屈膝吗?”一言出口,自知失态,顿一顿才摆手叹息,说道,“先生莫笑,我是气急了。”
夏侯齐捻须道:“国公不若先想一想怎么应付镇国公罢,若是镇国公遣人来致意,要两处互为犄角,彼此呼应,国公想好怎么说了么?不是我夸耀,您与镇国公两处联手,哪怕高畅是天上星宿下凡,也撑不了许久。只是新帝怕是连先帝也比不上啊。”
蒋璋听见,眉头皱一皱:“先生是意思是要回绝吗?”
夏侯齐微笑:“回绝作甚?答应了再说!”
这怎么成!若是不应,不过是早些暴露不臣之心罢了,若是应了再反悔,便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德不称位,必有大祸!蒋璋立时拒绝,说得尤其义正辞严,直说他与傅廷芳虽不算知己,可也交往多年,哪里能在这样要紧要命的事上哄他。更何况,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合该俯仰无愧,怎么能做出尔反尔的事呢?!
更说,他从前礼敬夏侯齐是为着他还是个君子,却不想夏侯齐说出这样卑鄙的话,实在叫他失望至极。
不想,蒋璋才把斥责的话说完,夏侯齐已然起身,一揖到地,道是,他也晓得天兴帝一死,便是把蒋璋架在空中,让他进退维谷。这等艰难的时候才能看出人的本性来,所以他才故意建议蒋璋对傅廷芳可能的联手的建议假意应承。若是蒋璋应了他这主意,那么蒋璋也就不是能成大事的人,这里也就不能呆了。他会寻个机会,或是生病,或是回乡扫墓,脱身离开,寻个僻静地方了此残生。如今蒋璋不但不应,还将他责备一番,这正说明蒋璋还持有信义,这样的主家才真正值得追随。以后只消蒋璋不嫌他夏侯齐老迈无能,他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