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惟却在一边问:“八郎,三娘你们露了痕迹不曾?”
有蒋苓在时,傅章向来不强出头,今日也一样,听着薛惟问他才道:“我和三姐姐看着惊鸟,有意又留了一会儿,便是有斥候在,大约也不会疑心。”
薛惟听说,点点头转向蒋存智,“世子可有章程?”
蒋存智将拳头抵着桌子,慢慢地点头,宋辽出京虽然没瞒着人,可到地方上却没与当地官府交接,甚至连驿站也没住,这是为甚?”为甚还用说吗?就是为了日后脱身。只要地方上没人知道他们来过,他们做下任何事都有法子可以嫁祸,左右宝座上坐着的那个瞧魏国公府不入眼呢。可这样做也有个短处,那便是若是自家有了祸殃,也一样。如今宋辽既然身在林中,正是个天赐的良机。
打过猎的都知道活捉虎豹等猛兽,除了挖陷阱,还有用口袋阵来。所谓口袋阵,便是三面设伏,独留出以弓箭锣声火把来惊吓猛兽,猛兽必定往没有火把弓箭的那一面逃,而那面正有一张大网等着它。如今宋辽送到面前来,不拿口袋阵来伺候他,倒是辜负了上天一番美意了。
蒋存智缓缓抬起头来,目视众人,慢慢地道:“宋贼与我蒋氏有杀母之仇,毁棺之恨,这仇怨山高海深,不死不休。且就是我们不放手一搏,难道宋辽就肯放过我们?”听见这话,自薛惟以下,连着蒋存义蒋存信都慨然称是。
蒋存智点一点头,又拿双眼去看蒋苓,“三娘,你先回去。八郎,你看着她些,不许她胡闹,要叫我看见她,你想的事就作罢,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也是蒋存智知蒋苓甚深,晓得她一直自愧辜负岑氏对她的慈爱,听见有报复的机会必定不肯束手。要旁的时候,他也洗就纵着她了,可这回不一样,宋辽手下也有千许人,遇着险境必然拼死一搏。战场上刀枪无眼,蒋存智又向来疼爱蒋苓,自然不舍得让她犯险。所以宁可少一员干将也要叫傅章看住她。又因为知道傅章一向听蒋苓的话,怕他拗不过蒋苓执意,竟是拿着两人的亲事说话,不怕傅章不用心。
蒋苓听见蒋存智这几句,就知道其意坚决,绝不可违,所以也不恳求纠缠,连着一声告辞也没有,转身便走,傅章与蒋存智说了声,连忙跟上。
薛惟看在眼里,只觉蒋苓跋扈到近乎无礼,眉头微微一皱,只是他这个姐夫身份远没有嫡亲兄长身份来得有威信,连着蒋存智自家都不说什么了,他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作罢。
又说蒋存智也是个将才,便是蒋苓他们说着没惊动敌人,他也不敢大意,更不愿意坐以待毙,索性将动手的日子定在了今夜,他将部下一千余人一分为二,留下三百守护蒋城,余下的人都带上桐油弓箭,出城偷袭。
这日说来也真好说句天意使然,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到得晚间竟是月淡星稀,十步之外便是瞧不清对面人的面目。而为着不惊动敌人,蒋存智这七百人中,只两百人是骑兵,两百匹战马的马蹄上裹了厚厚的棉布还带上了嚼头,而军士们身被黑布,人人口中衔一枚铜钱,城门打开之际悄无声息地掩杀出城。
依着蒋存智的计算,这七百人中五百步卒足以将树林的三面围住,到时以他鸣镝为号,五百人一起把火箭射入林中。蒋城外这片树林生长茂密,可以说句郁郁葱葱,可只要是木头它就烧得起来,再有桐油助燃的,就能烧得烈焰滚滚,宋辽要不想被烧死在林中,哪怕知道空的那面是陷阱,也得从没围住的那个口子里突围。如此一来便似那只被围猎的猛兽一般,插翅难飞。
到得城外,蒋存智先使斥候探过,林中果然驻扎着人马,影影绰绰的,总有数百人,期间更有一顶帐篷,里头许就是定西候世子。蒋存智听了,便命军士悄无声息地散开将树林围住,而后就听着一声尖啸划破长空,而后树林三面亮起火把,火箭雨点一般地往树林里落,射在地上的自然烧不起来,而射在人身上的,可以将人身上衣衫都点着,就是没伤着要害,也要被烧死烧残,更不要说射入树干的火箭,一支或许还不能点燃树木,可这数百支同时射入,不久就有几株树木燃烧起来,一株烧起来的大树上断落的枝丫足以点燃它身边的小树,一株接一株,不久整个树林都烧了起来,熊熊烈火中可以清楚挣扎呼救的人影,情状之惨,仿佛人间地狱。
只是树林烧到现在几乎没有个安全地界,却不见宋辽突围出来,难道他心甘情愿被烧死在树林里?蒋存智心念一动就知道上当!蒋苓他们行迹哪怕没有暴露,宋辽既然多疑就不敢轻易冒险,只怕人不在林中呢?可他人不在林中欧尼,又会在哪里?
就在这时间,就听着一个军士大喊:“世子,着火了!蒋城着火了!”
蒋存智急急回头,果然看家蒋城方向也是火光冲天,更因离得远,陡然看过去,仿佛天空也叫染红了一半。只这一眼,就叫蒋存智即惊且怒更愧,竟是他反中了宋辽的调虎离山计划!更没想到想宋辽竟是狠毒至此,宁可舍了几百个军士的性命给他,也要拖住他,他好反攻蒋城。
薛惟这时也赶马过来,急急道:“二郎!岳母的灵柩在城里 ,还有大娘她们,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身后树林的火光不但没给蒋存智脸上添上一抹红色,反而更显出他脸色铁青来,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宋辽,回城的路上再设上一层埋伏,你我兄弟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