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家乡的老宅因久无主家,只有看房子的几户家人,虽然不至于颓败,可也不是立时就能住人的,各处都需要归置整理。二来,岑氏灵柩到家,便是她在族中辈分算不得高,可身份在女眷中却是最高,乡老叔伯们也该迎一迎,祭奠一回。因此提前告知,也好让他们有个准备。再来,越是平安无事,蒋存智越是不对手有甚后手。从人之常情来说,长途跋涉的人临近家门时防备最松,若是这时吃了亏,可真真冤死了,所以使丘宗平先到老宅,一路检查过去,也算个预防。
说起来蒋璋祖上也是个农户,虽然不穷可也不富,一家子老幼七八口人守着十亩田过活,要是遇着年成好,日子就过得松快些;若是年成不好,过倒是过得的,就是手上就紧巴巴的。若是不遇着什么变故,这样的日子且过得下去,偏是前朝末年,宋末帝横征暴敛,对百姓毫无吝惜,百姓中民怨沸腾。而蒋家又因为嫁女娶媳连年的花钱,已有些捉襟见肘了,偏遇着年成不好,头一年大旱次一年水涝再来一年充在,连着绝收三年,几乎把蒋家的家底折腾个精光。就是这样,蒋家也不敢卖地,毕竟一大家子的嚼用都在这上头,只好当媳妇们的陪嫁过活。
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年末帝之母牛太后五十千秋,末帝以太后为百姓养为借口,令天下人都要为太后贺寿,人人都要纳千秋钱。末帝原定的是一家缴一百铜钱,虽然也算是浮税,倒还不算贪酷。可旨意下到民间,就成了贪官污吏敛财的法门,有些良心的,一家子加个一两百铜钱,贪心些的就按着户籍上人头加。昌安此处的县令就是个黑心的,竟是加到了一人一百钱,不交便是与君父不忠,一律关进大牢,须缴了钱才能出去。
到了蒋家这里,上至七十的老阿婆,下至周岁出头的曾孙,人口竟有十三个,按着一人一百钱算,足要一千三百钱,按着彼时铜钱与银子的勾兑,已是一两有余,蒋家哪里拿得出来。
因这些钱收上去,衙役们也能分得好处,所以催逼十分急迫,半点不肯通融,交不出银子就拿东西冲抵。争抢下,蒋家的长孙寿郎失手将要抢他娘陪嫁镯子的衙役打翻在地。也是那个衙役命里该死,倒下的时候,头正正好好敲在桌角上,顿时开了花,脚蹬了几下就没了气。
这下变起俄顷,直将蒋家满门和那三四个衙役都吓得呆住了,片刻之后两边儿都回过神来,蒋家要护着寿郎逃脱,而衙役们又不肯放寿郎过去,纠缠下,蒋家的老阿婆一口气转不上来也活活急死。
寿郎素来孝顺,不然也不能为着个铜镀银的镯子与衙役拼命,看着阿婆气死,顿时发狂,不要命似地争斗,竟是将余下几个衙役打得落荒而逃。衙役们就甘心吃这样的亏去?必然搬了其他衙役再来,指不定捕头也会过来,拿寿郎当江洋大盗待,因此一家子都劝寿郎快逃。
打死平人都要抵命的,更何况是衙役,寿郎无可奈何下只得抛家离舍地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