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娘子几乎瘫在地上,这个人抖得筛糠也似,偏是一声也出不来。还是房门外等着服侍的丫鬟久久听不见召唤,又听里头雅雀无声,心上奇怪,打着胆子过来看,只看高娘子倒在地上半昏半迷,高振僵卧在床,这才惊叫起来,方把众人惊动,这时高康已上学去了,还是家里个积年的老仆把他请回来的。
这时高娘子也叫人救醒,母子们相见抱头痛哭了回,又往四处报丧。
高振在时,高家自然是富有人家的气象,使奴唤婢,穿锦着罗,日子倒也自在。待得高振忽然没了,眼前就有难关过不去,寻人人家若是丈夫没了,孩子还小,说不得做人妻子母亲的要立起来,何况高家还有田地和生意在这里。可明摆着高娘子服侍丈夫照应儿子是不差的,要料理事物,先有一桩不能,她不能说话,且也不识字,就有许多不便。便是还有高康,他再聪明,到底年纪在这里,如今还不足十岁呢,家事也未必清楚,何况生意上的。
是以母子两个渐渐地就叫高家的族人与外人串通哄骗住,待得高康母子们醒觉,已将偌大个家业折损得七七八八,只留了一间铺子,数十亩田地,连着老宅也没保住。老宅是叫族里以避免得高畅母子穷极无聊把祖宅也卖了为由强收了去,只把一处两进的小院子给了他们,那时距着高振身死一年还不足呢。
高娘子到了这时才痛悔不已,自悔自家当日为了不叫那个有些古怪本事的郎郎中瞧出甚来,执意着不肯叫他瞧病。若是当日让郎郎中留下了,他躲过这一劫,也就不用死;他即不死,以他奇异本领或许能预先发现高振的隐疾也未可知,指不定高振也好逃出一条命来。高振不死,高氏这些贪财的族人又怎么能来夺他的家产呢?
这想头实情来说虚妄得很,可架不住高娘子自觉愧对高振,他甚时没的都不知道,是以越想越偏,越想越觉着有理,是以拉着高康啼哭了一场之后,竟是拉了他的手,在他手心中比划。
高康起先疑惑,忽然明白过来,他继母竟然在他掌心写字,这一惊比他晓得自家阿爹一睡不起还甚,惊诧之后,不免疑问,继母既然识字,又为甚要做出个不识字的模样呢?
高康便追着高娘子细问,高娘子原是拿定了主意的,见高康追问他,索性将自家的身世来历与高康略说了回。
却是高娘子本姓姓个骆,小名珠儿,原是从前那位悯太子东宫里的宫人,因着样貌秀丽,举止文雅,又能识文断字,颇得东宫妃的喜爱重用,常年带在身边来去。悯太子虽有个说不出口的古怪癖好,却也晓得轻重,待着东宫妃倒还克制温柔,从不拿稀奇古怪的花样来扰她,是以夫妇们也好说个相敬如宾,颇为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