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齐原是靠在凭几上听着蒋苓说,可越听越是惊心,听到这处禁不住把身子坐直了,把有些昏花的眼紧紧地盯在蒋苓面上:“说下去。”
蒋苓说到这里,脸颊已然泛红,像是羊脂玉里透出血沁来:“而至汉武,他携文景两代明君的积累,才能与匈奴一战,饶是这样,武帝朝后期的国库也是快支持不住了,也是汉武吸取始皇帝教训,改弦易辙,从战转和,这才保住了大汉江山的传承。”
“可当今不觉着,他太心急!要平虞灭陈都不错,便是容不下有实封的公候也不差,一国之内焉能有国中国,使政令不通,民有二心,甚而只知有国公郡公而不知有皇帝。做皇帝的容不下,难道不是正理?只是他连年征发,不恤士兵,不养民力,以至于天下生怨。若非如此,空口无凭一个悯太子遗腹子又怎么哄得住人?不过是那些小民无有活路,听见是悯太子,就想着当年若是这位践祚,他们许就不用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反许会死,不反早晚还是个死,您说反不反?”
夏侯齐终于忍耐不住,喝问道:“三娘,还不住口!你知道你在说甚?”
蒋苓微微笑到:“知道,三娘还知道,今儿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泄出去一字半句,这世上再无魏国公府,再无蒋氏三娘。只是三娘是先生悉心教导的,三娘有此见识,全赖先生教育之恩。”
夏侯齐把蒋苓上下看了回,长叹一声:“惜乎为女,幸而为女。”
蒋苓听说,脸上忽然一笑,颇有些不以为然,到底碍着夏侯齐是她先生,这才没出口反驳,又说:“今日是半月一拨粮草,来日就好一旬一放,甚而五日一拨,家父叫这样掣肘又怎么打仗?胜了固然是该着的,败了呢?三娘一想在这里,便觉胆寒。”
夏侯齐倒吸一口凉气,当下就问:“三娘是想说甚?”这孩子别是生出了什么奇怪的心思才好,如今的魏国公府可是经不起半点差池。
蒋苓叹口气,轻声道:“三娘不敢。当今即对我家有芥蒂,只消我们一有动作,他必要往歪处想。总归阿爹领兵在外,我们安分些想也就是了,再是克扣粮草,他也望着阿爹替他剿了高畅呢?就是有甚事,也是日后的事了。”
夏侯齐听着蒋苓这几句,才算是松了口气,又觉后心汗湿,竟是生生地叫这孩子吓出一身冷汗来,这才彻底明白,为甚蒋璋偏爱这个女儿,这番见识成年人也未必有。又明白,蒋苓身为国公嫡幼女,身份矜贵,便是公主郡主比不上,在京中也是数得着的身份了,为甚习武不辍,原是她心上一直有这样的忧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