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芳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娘子,打小儿娇养着长大,几时见过薛母这样毫不讲理的市井妇人,再是气恼,一时也不知该作甚:要骂,薛母满口的村言村语,就是听也觉着刺耳,哪里能回得了嘴;待要动手,眼前这夫人到底是她婆母,她不过是哭闹,并没动手,哪里有她动手的道理呢?正是无奈之际,就听得正门处传来撞门的声音。
这也是因为薛惟不过是个四品的参将,住房也有规制,并不深阔,且因着天有异象,街上一个行人也无,十分寂静,连着门里哭闹的声音都传得出去何况撞门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格外的惊心。听着这样的动静,薛母薛父不免以为是歹人趁乱来打劫,哪能不怕,立时叫薛良带着年轻力壮的家丁执了棍棒上去阻拦,不料来的竟是蒋苓。
蒋苓的身份在这里,莫说是薛府的管家了,就是薛惟在这里也未必敢拦她,直叫她突入上房。一踏进上房,蒋苓就看着薛惟之母头发蓬乱,脸上带着惊恐,又有泪痕,瞧着模样儿十分狼狈。自家阿姐蒋芳坐在她下手,脸上虽无忧色,眉间却带些愠怒,就晓得怕是薛母仗着自家身份又与阿姐胡闹。这样毫无见识的市井村妇,阿姐竟是不能辖制,可也太心慈手软了,蒋苓多少有些不满,脸上却是一点子痕迹也没有,先过来与薛母行礼,又不住口地赔罪,只说她听着门内有哭声,唯恐是歹人趁黑作乱,所以使侍卫破门,不想竟是个误会,倒是吓着了薛母,实在是她的过失。又说姜母素来慈悲和善,必定不能与她计较,且她也是为着关心伯母呀。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又将薛母高高捧起,直叫她发作不得,还得挤出个笑脸道:“我道是哪个,原来是三娘,这样黑黢黢的天,你倒也不怕,这胆也大。”说到后来,到底忍不住讥讽了两句。
偏生是遇到了蒋苓,她只当听不懂,因晓得薛母一世人只得薛惟一个儿子,看得比自家性命还要紧,所以那血薛惟与她说话,只笑道:“好叫伯母放心,家母看着天有异象,特使我来接阿姐过去,要问问姐夫的事呢,您瞧,我是不是这会子带阿姐过去?”
薛母正愁蒋芳不肯回家求蒋璋将薛惟调回来,听着蒋苓这些话正中下怀,忙道:“好,好,亲母想得周到哩。”又问蒋苓有没有备车,蒋苓含笑道:“我来得急,竟是忘了。好在阿姐是县君,也有仪仗呢,套上就是,只是要劳动伯母吩咐一声。”
就是蒋苓脸上带笑,这两句话还是叫薛母脸上发烫,转头吩咐下去,令人将蒋芳的车马备好,又回来啰啰嗦嗦地与蒋芳说,叫她好好求一求蒋璋,将薛惟调回来。不知怎地,蒋苓虽是礼貌周全,可薛母对上她,心上就有些怵,并不敢说太多,方才对着蒋芳的一股子悍气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蒋苓听着这些话,倒是明白了来前两人闹些甚,立时就有了主意,只满口答应,又说是:“阿爹虽是国公,可也好些日子没去衙门了,这是其一;姐夫自家是个什么章程,总要问过他才好。不然姐夫一心要为伯母挣个五花诰命来,您倒把他叫回来,岂不是辜负了姐夫一片孝心。”
这话说得悦耳之极,薛母已然叫蒋苓说动,正要接口答应,就是这时天上先劈下两道赤金色的闪电来,转而下起暴雨,豆大的雨滴砸在青石地面上竟是突突有声,竟比之方才天地间一片漆黑还要怕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