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乐堂前早有丫鬟张望,看着自家大郎君锦袍玉带地在前走,身后跟了个小娘子,大红锦衣,身段儿玲珑,知道是昨儿新娶的大娘子,连忙进去告诉赵娘知道。
赵娘昨夜一夜不曾睡好,先是怕着大郎骄傲,不肯俯就新人,人到底是侯女嫡女呢,依大郎身份,那小娘子也算委屈了。又怕小娘子娇宠惯了,脾性大,不随和,大郎要受委屈。更愁她岑氏求个贤名,倘或小夫妻们有甚不和睦,她自是偏向媳妇,压着大郎说话的,自家身份低微,且插不上嘴呢。左思右想了一夜,直至天蒙蒙亮才阖了眼假寐了会,也不过片刻就醒,醒来就使丫鬟服侍她梳妆。
梳着高髻嫌太正经,怕叫人说她轻狂,这些年都忍了,还忍不下这些时候吗?换了随云髻又嫌轻佻了,便大娘子不能唤她一声阿家,她也是长辈。发髻衣饰换来换去,总换过三四回才安生,坐在堂中坐等。
等丫鬟进来报说大郎君大娘子来了,赵娘原该喜欢的,眼中不知怎地却有了泪,怕落下来花了妆,把个帕子吸干净了,张大了眼盯着门口看,果然看着自家儿子阔步走进来,身后跟了个小娘子,桃花面,杏核眼,琼鼻樱唇,当真秀丽,脸上就显出了笑容。
因蒋存孝来磕头是得着蒋璋与岑氏俯允的,所以赵娘身前早放了一对儿拜垫,蒋存孝过来,唤了声阿姨,一撩袍子在左边的拜垫上跪了。赵氏怔得一怔,脸上微微泛红,迟疑了片刻,一般口称阿姨也在蒋存孝身边跪了。
赵娘前十五年,是父母掌中娇女,养得娇惯聪明,而后十七八年,却在蒋璋与岑氏手上讨活路,深知便蒋璋宠她,可心中更重嫡庶,要是出了甚事,岑氏与她两个中只能留一个,那蒋璋留的必是岑氏。是以赵娘如今看着有些骄纵,实情十分会瞧人眼色,只一看大娘子形容就知道她心上万般不情愿,这一跪不过是不想与大郎相左罢了。
赵娘心上一叹,脸上还是一派笑容,道是:“快起来,如今你是官儿了,怎么能跪我呢,夫人才当得你们跪呢。”说着就使阿葛将赵氏扶起,又把备好的一对儿金镶玉镯递了过去,赔了笑脸道:“大娘子可别嫌简薄。”
赵氏口角翘一翘,道是:“长者赐不敢辞。”伸手接过。因她说了这句,就叫蒋存孝以为赵氏至少是拿赵娘当着长辈看的,心下满意看向赵氏的眼中也多了两分温情。却不想,赵宝再不喜欢赵氏出身,可赵氏到底是自家丈夫的生母,哪能真当寻常姬妾看呢?
便是赵氏想同蒋存孝赵氏再说些话儿,碍着他们在多福堂也不曾久留,又怎么好在和乐堂多呆,只同蒋存孝说了些要体贴尊重妻子的话,也就叫他们夫妇回去了。
回在自家小院,赵氏便将赵娘送的那对而金镶玉镯摘下来,递与丫鬟收了。蒋存孝眼里看着,不免劝说几句,道是:你即带着好看,何必摘下来,阿姨也是好意云云。
赵氏却是笑一笑:“大郎糊涂了吗?我唤阿娘的是夫人,晨昏定醒时,叫她看着我带着阿姨与的镯子,阿娘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