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氏从来一副端方面孔,可这一笑长眉剔翠,眼含秋水,倒是妩媚,看得赵氏心里没来由地一沉,果然听着岑氏道是:“阿赵何必言不由衷。”
这话吓得赵氏后心沁汗,立时起身:“妾不敢。”
岑氏将手一摆:“你且坐。”
赵氏心下更怕,却又不敢不坐,这回连着半边也不敢坐了,只捱了一点边,还得把身子往岑氏这倾,可说是十分辛苦。
岑氏这才道:“镇远候府你可知道?”
赵氏赔笑:“妾听过一耳。”听着是镇远候府,赵氏吊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下了半边。实在这镇远候府莫说是在京城,就是在大梁境内也是赫赫有名的。
不是为着镇远候董继宗战功彪炳或者是才能卓著,却是他家妻妾故事有名。
却是在董继宗少年时,老镇远候为着他定过一门亲,定的是当年的中书舍人季锦的长女季漪季大娘,原说着等董继宗年满十六就成婚的。
哪里晓得在董继宗一十五岁的时候,季锦的老母亲亡故,季锦只得告了丁忧,携了一家子老幼回乡守孝,因此董继宗与季大娘的婚期不得不往后延。
原本到这里,故事也算寻常,季漪是孙女,孝期只得一年的,两家预备出了孝再商定吉日。哪里晓得横生枝节,因季锦家在扬州,一家子租船沿着大运河返乡,不想停在湖北境内时,一日遇着龙取水,将整艘船都掀翻了,没一个逃出来的,一家子人并船夫们,连着老夫人的灵柩一起落入了江心。
待得风平浪静再看,江面上只剩下船身碎骸,还漂浮了些衣裳,只是没有尸首。
消息报到湖北府,因季锦虽告丁忧也是官身,出动了百余渔民来捞,连捞了十天,倒是捞出了十七八具尸身,前两日的尸身还能辩清面目,后头捞上来的都不成个人样,只得笼统收在一处,由季锦的堂兄收了去埋葬。
老镇远候也算得有情,听说噩耗,先是遣了长史来看,等消息坐实了还叫儿子董继宗为季大娘守了半年孝,这才另聘,聘的国子监卢耽之女卢慕贞。
这一回算是顺顺利利完了婚,两个年貌相当,夫妇们也算得你敬我爱,和和美美。
婚后不久,董继宗陪卢氏往京外的庄子踏青,还没来得及出城门,就叫个衣衫破旧拦女子将路拦住,哭问是不是镇远候府的马车,车内又是何人。
这些都罢了,在京都这等闯到富贵人家马车前讨情的故事不少。只消别太放赖,总能得一二好处,或是些吃食或是些碎银,董继宗平常往街上时也不是没见过,并没觉着异常,再说是个女流,当着新婚妻子的面儿,还要格外做出一副宽宏大度的模样来,叫人把吃食碎银与她,好言抚慰她走。
哪里晓得那女子对送到她面前的吃食碎银瞧也不瞧,只说自家姓个季,与镇远候有旧,要与镇远候或是镇远候世子说话。
到了这时候,莫说是董继宗了,别是镇远候府的仆从们也不能答应这么个疯子,一拥而上要将人拉开。哪晓得那个疯女人挣扎间嚷出句话,不独叫镇远候府的侍从们松了手,还叫一旁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们也罗唣起来。
却是这女子嚷道:“我是镇远候世子没过门的妻子季氏大娘,你们哪个敢来拉我,以奴犯主,就不怕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