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七年,六月十一,夜。
书房内,我执笔在纸上写道: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一撇一捺遒劲有力、笔墨空灵。
“其实呀,驸马爷想公主也是人之常情的事儿。”
听品子站在一旁突然冒了这么一句话,一时听得我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我寻思着问道。
“想她?何以见得?”
只见他笑道。
“虽说之前驸马爷和公主一见面就吵架斗嘴,可是驸马爷却爱笑。这几日驸马爷没和公主见面,却总是板着个脸……”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自顾自的又翻起了《牡丹亭》。
“我才不想她……”
“这可是爷您经常说的那什么……呃……言……言……”
看他抓耳挠腮的模样,我不由得哑然一笑道。
“言不由衷?”
“对对对!就是‘言不由衷'!”
我摇了摇头,不多做解释。
“驸马爷要不还是将公主接回来吧,毕竟这三更半夜的……”
我抬头看向窗外,今夜无月,天上繁星点点。
想来她和他在一起,一定十分安全吧!
“不必了,漫说有襄阳郡王在,就算没有,就凭公主那十五路棍法,也没几个人是她对手。”
我见他神情有些呆滞,哈欠连连,便让他去休息了。
今夜总觉得有些烦闷,我拿上折扇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吉庆街。
夜下无人,我恍然间忆起那一日。
我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站在我身后,“喂”了一声。
我向她跑去,扶住了她的双臂,她扑进了我的怀中。
『“虽说之前驸马爷和公主一见面就吵架斗嘴,可是驸马爷却爱笑。这几日驸马爷没和公主见面,却总是板着个脸……”』
“我没有!”
眼前的大街空无一人,只有阵阵回音。
“我……我真没想她……”
我喃喃自语着,可为何,我又会想起她了……
一双腿依旧是漫无目的沿着巷子走着,却觉得周围渐渐热闹了起来。
我驻足抬首,“秦淮院”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前。
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吗?
“公子来了!”
她开了门,看见是我,不由得有些诧异。
“嗯……”
方才一番打听和疏通了好久,才知道她房间的位置。
上次不过是她用来接客的房间,而这间才算做她真正的闺房。
“不会叨扰吧?”
她拢了拢衣襟,端笑道。
“不会,公子请进。”
一进房门,只见这房里的摆设并不似平常烟花女子的妩媚浪荡,而是极尽雅致。
屋内紫檀香阵阵散开,窗外的风徐徐吹来。
环视四周,皎洁的的月光从竹窗洒下。
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
窗边的瓷盆中栽着一株湖蓝色的琉璃草,旁边便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
台上面摆着一面菱花镜和红漆雕花的首饰盒,与内寝之间隔着璎珞穿成的珠帘。
檀香木的架子床上挂着淡紫色的纱帐,整个房间显得朴素而又不失典雅。
墙上挂着许多的字画,窗边还有一排书架。
我踱步到书架旁,拿起了一本已经翻开的书。
只见那页书上写道: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文鸢既念这《越人歌》,心中可也是在思念王子否?”
她此时正站在窗边,眺望着天上。
被我一问,回眸一笑。
那笑容落在我心头,就如同雨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一颦一笑,太像了……
“今儿的夜色当真是美极了!”
我负手立在她身侧,静静注视着她。
“我要走了……”
她笑容凝住,扭头向我问道。
“要走?”
“嗯。”
“公子此番去哪儿?”
“苏杭。”
“要去多久?”
“三个月。”
我见她不再开口,突然有些情不自禁。
“若是此番少英希望姑娘与我离开这里……姑娘可愿意?”
“离……离开?”
”不错!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永远离开这里……“
她吞吞吐吐着,就像是没有料到我会对她说这些。
“这……恐怕……”
我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连忙岔开了话题。
“今夜星光璀璨,不若少英为姑娘作画,可好?”
“荣幸之至!”
她缓缓转过了身,目光中充满着期待。
铺开了纸张,调好了颜色,一切都准备就绪。
我满是绅士风度,一直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做出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