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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李隆基真的许久未踏入凤鸾阁。
她被下了禁足令,李隆基又增派了禁卫军看守,她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也难进来,两个月以来,她就被隔绝在此。
天气入了秋,日渐转寒,她身体虚冷,已经开始穿上薄袄,李隆基听后又实在不忍心,恰好波斯国进献了一件雪貂绒的裘皮大衣,就命高力士送去了凤鸾阁。
两个月来,高力士是武霓裳见到的第一个凤鸾阁外之人,她摒退了侍女,引着高力士进了大殿。
收下衣被,她又亲自泣上一杯梅花茶,高力士接过小酌了一口,就听她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陛下近来可好吗?”
她问着李隆基,高力士却抬头打量着她,面色晦暗憔悴,分明就是伤了不少心神。
来这之前李隆基明明嘱咐他不要多嘴的,他却还是忍不住,放下茶杯,长叹了一声“好,好——,每日必要听凤鸾阁的侍女回报说娘子吃了多少才肯进食,娘子是否入睡才肯就寝,娘子身体安否才肯去听政,满心满眼里都是小娘子,却偏偏要这样冷着……哪里好了?”
武霓裳心口一紧,这些,她是从来没有听闻的。
“你到底是怎么惹了陛下,让他这般对你疏离?”
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与外界联系,这次势必要借着高力士出一趟门,于是眼角一红,竟有一滴清泪落下,她咬了咬唇,一副委屈的样子“陛下待我情真,可他心中曾有多痛恨武姓一族,如今就有多忌惮我,更何况,从前在则天陛下身前侍候时,我就算计过他一次,你也知道,凡与朝政有关,他都避着我,如今正是和太平公主博弈的关键时刻,前车可鉴,他许是真的怕我……”
之后的话,她哽咽着没能说下去,高力士看着她消瘦的身子,又望了几眼窗外的琉璃黛瓦,心中徘徊撺掇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昨日黄昏时,郯王随岐王殿下出宫狩猎,回城时马受了惊,郯王不慎坠马,被送回宫的时候脑袋上流血不止,整个御医署合力才勉力救回了条性命,只是至今还是昏迷不醒,病情不稳……”
顿了顿,又道“奴婢记得娘子这儿有不少生血的灵药,倒是可以送去一些”
武霓裳即刻心领神会,回寝殿去换了一身素衣,薄粉敷面,就随着高力士往凤鸾阁外行去。
高力士如今是李隆基的心腹,宫中无人不给他几分薄面,那些禁卫军自然也是不敢阻拦的,送着她出了凤鸾阁,高力士想了想,还是说道“奴婢深知陛下心思,纵是心中再对娘子有多少怨怼,心意总是诚挚的,奴婢冒死送娘子出来,唯愿娘子能与陛下好好说几句,解了陛下隐藏多年的心结”
武霓裳手里紧紧握着一只装着药丸的玉瓶,手指的指骨泛着白,面上却对高力士感激一笑,然后独自转身往承香殿去。
承香殿外守了许多禁卫军,殿门阖的紧紧,听不见里面的半点响动,武霓裳提起裙子上了台阶,心想着献了药,再去甘露殿见他,他那日都不容她解释就将她关在了凤鸾阁,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要怎么解释才能解了他这心结呢?
如此想着,她正伸手将要推开殿门,侍候在门口的婢女忽然靠近她几步,低声说道“公主有请娘子府上一叙”
她面色平静,毫不意外地低头看了看侍女的手心,里面端正的摆着一只镂空菡萏花的珠钗,便是钟夫人从前最爱的那支。
握了握手里的药瓶,那是孙夜时替她寻遍天下药材练成的药丸,可生血养气,延年益寿。
“丹凤门附近自有人接应”那侍女又补了一句,然后退到了一侧。
她费尽心思出来,也是为了确认钟夫人无虞,而今见了那珠钗,便一点儿也等不及,于是只好将药瓶交给另一名侍女代为转交,以为李隆基见了,定然明白,等回来了再与他解释也不迟。
这样想着,人便已经轻车熟路地到了丹凤门,果然见那停了一辆马车,她上了车,又颠簸着沿着东市,到了公主府。
太平已经等候了许久,见她终于来了,一边遣退正在替她以凤仙花染指的婢女,一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如今想见你一面,真的是要费尽心思,陛下明着禁你的足,实则是对你的重重保护,没办法,就只好使了些手段,逼你出来了”
武霓裳见她正得意地看着自己染了一半的朱红蔻丹,思绪一转,竟愈发细思极恐“郯王坠马,是公主的手笔?”
她淡淡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好让你死的清醒些!前几日朝中正对太子人选一事争议不休,皇后膝下无子,长子郯王李嗣直却是刘德妃所出,立嫡或是立长,朝中几派各持己见,太子乃国之根本,当初,我就是一步行差踏错,才使得今日李隆基入主中宫,如今,我岂能再容他意愿,立一个李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