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恶趣味,“想哭吧?”
他点了点头。
“那你哭吧,哭出来给你糖吃。”
“……”夏郇弋在桌底下使劲儿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想挤出几滴泪。奈何,他都快痛死了,眼泪就是不出来。这可把他给憋屈的,没谁了。
方白草憋住笑,喊来服务员重新上了一桌菜。
夏郇弋松了口气,疑似感激涕零,“我就知道小白不会让我吃的。”
可是你已经吃了一口了。方白草轻咳了一声,昧着良心说,“当然。”
接下来几天,夏郇弋一直黏着方白草。不管方白草怎么赶人,恶言相向,夏郇弋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誓死不走。
方白草很无奈,趁着夏郇弋有事要离开一会儿的时间,在徐常木这里吐槽。
徐常木打了个哈欠,没有发表意见。
“徐常木,给我安排相亲。”冷不丁,她来了这么一句,“我不信我有男朋友了夏郇弋还不死心。”
徐常木嗤笑,“天真。有男朋友了还可以分,结婚了还可以离。我看阿弋这架势啊,你是逃不掉的。”
她早就逃不掉了。她默了默,“少废话,尽快给我安排。”
“用得着那么麻烦吗?你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挡箭牌吗?”
“你就算了,我怕你那些女人来要我的命。再说,你是我哥们,我下不去手。”她沉吟,“我不想找什么挡箭牌,我是真的打算结婚。”
徐常木翕动嘴唇,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真的想好了?放弃一个那么爱你的人,选择一个未知的人过一辈子。”
是的,夏郇弋爱她,非常爱,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却正因为如此,她才要扼制他的感情。
她不知道以后会是谁跟她过一辈子,即使是现在还属于未知,但总归会熟稔起来,或者,她会爱上那个人。不管她的以后和谁牵扯在一起,和谁结婚生子,和谁相敬如宾,和谁百年同渡,那个人,不会是夏郇弋,也不能是夏郇弋。
她不想给他带来任何伤害,尤其是她给的。
她垂下了眼睑,“想好了。”
“其实你一点也没变。处理的办法并不只有这一个,所有的思路也并不只有这一条,可你,偏偏选了这样一条路。”徐常木说。
她笑了,无力而苍白。
五年,她对夏郇弋的思念旦暮未歇。从十六岁到二十岁,再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她亲手将他推开,她也难过。
可她也想有一个两全的方法,思考起来脑子却一片空白,那些无力感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她淹没。
徐常木的办事效率确实不错,很快就给她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对方的男士都很优秀,也有一些让人无法忍受的怪癖。但这个不重要,她不关心对方有什么怪癖让人无法忍受,只要合适可以领证过一辈子就行。
在很多人的意识里,相亲的大多都是有缺陷,不是丑就是穷,再不然就是这里那里的不行。当然,当这次的相亲对象如此直接的说出来的时候,方白草哑然,不知道该不该夸他有自知之明。
半个月过去,方白草还没相亲成功。
其实方白草不差,年轻貌美,学历高,工作惬意,虽然性格脾气有瑕疵,但是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当一个比你还要漂亮妖娆的女人不断的冲你的相亲对象抛媚眼你的相亲对象还被迷住的时候,确实,不成功是正常的……
在对方的男人不知道第几次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身上瞟致使出神听不清方白草说了什么的时候,方白草忍无可忍,拿起餐刀就走向那个女人。
“夏郇弋,你到底想干嘛?”方白草咬牙切齿的把餐刀往夏郇弋的面前一扔。
没错儿,一直朝方白草相亲对象抛媚眼的女人,就是夏郇弋乔装的……他的脸本就长得男女不分,分外妖孽,男扮女装完全以假乱真,一个媚眼抛过去就能把对方电到语无伦次。当然,无视他184公分的身高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夏郇弋无辜的看着方白草,“眼睛疼,就多眨了几下。小白呀,你要帮我吹吹吗?”
她转头看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目光还放在夏郇弋的身上,她内心简直吐血。匆匆跟男人告别之后,就扯着夏郇弋走了。
“小白呀,你想结婚的话可以找我的呀。”
“徐常木跟你说了是不是?”
“是的呀。”
方白草一脸恨铁不成钢,徐常木出卖她!
最终,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莫非,这都是天意?让她和他之间纠缠不休。
方白草从少年时代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朋友,周围人对她的评价永远都是——清高,目中无人,还偏激喜欢走极端。
但是有几个人不那么认为,夏郇弋就是其中一个,甚至是第一个从没有这么评价过她的人。
他说一个人生来就是要保持自身独有的个性,他觉得那很有魅力。她从没有觉得有什么魅力,至少周围人避如蛇蝎,连她的亲妈对她始终都是冷冷淡淡仿佛她是捡来的样子。
她全力推开奋力黏上来的夏郇弋,他追她逃。不管是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她不需要朋友,她对自己说,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一个人也能把一生过的有滋有味。她奋力维持着她的特立独行,漂亮高傲。
就是这样,他毫无征兆的闯入她的世界。哪个女生,不会爱上每天放学以后都会悄悄跟在身后护送你回家的那个男生?每次碰到你都会扬起脸露出可以融化万千积雪的笑容,那双眸子亮如白昼。
她是俗人,正值青春,最懵懂容易受到蛊惑的十六岁,所以她动心了。
她记得有一天晚上和黎锦发生争执吵了一架,她怀着傲气清狂,乍然离家。他就坐在花圃旁,双手支着腮,看见她遥遥的就微笑挥手。
那一瞬间,她感觉所有怒气,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逐渐平息,犹如白月光一般,柔和安宁。
那双眼睛迸射出来的眸华,竟比光明,更能驱逐她内心的黑暗。
他说,“小白呀,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的呀?”
“没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这里离你最近呀。”他的眉眼带笑,话语接的自然。
她一愣,哦了一声后漠然转身回了家。那一刻的她,忘了前一刻她还和黎锦争吵,赌气的跑出家门,想着她几天不回黎锦会不会担心她然后着急的找她回来。
思绪,就这样乱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有小护士匆匆跑过,看见方白草又退了回来,“方医生,有病人家属在闹事儿呢,徐主任让你来了就赶紧过去他那里。”
闹事?方白草皱了皱眉,说了声知道了就赶紧离开。夏郇弋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女人的歇斯底里,还有徐常木无可奈何的争辩。
“……明明就是你们医院里的医生用错了药!现在害得我爸爸和我阴阳两隔!这条人命你们怎么赔!?你们能怎么赔?!我一定要告你们!”
“这位女士,请你冷静一点。我们的方医生虽然年轻,但是在医术上是很了不起的,绝不会出现用错药这样的事情……”
“你还想狡辩?证据都在这里你还想颠倒黑白?!……”
方白草的脚步堪堪停住,听着里面的声音眉头紧蹙。
她用错了药还有证据?
“害怕吗?”夏郇弋轻轻的揽过她瘦削的肩膀,声音轻柔,试图安慰她。
她摇了摇头,呼了口气,迈出脚步走了进去。
没有什么满地狼藉,尖锐的女声的主人站在徐常木的桌前,架势很猛,徐常木颇为无奈又无力的对站着。
桌上,有药品和一叠纸。
不用猜,那一定是这个女人口里的证据了。方白草没说什么,直接拿起来端详,片刻她放下,和女人直视。
“我是方白草,李泸的主治医师。李女士,我可以很负责任也很肯定的跟你说,你所拿出来的药品并非是我开出的。”
“不是你开的?”女人的声音更加尖锐,面目狰狞,“你这是推卸责任!一句不是你做的你就想逃脱干系?你负的哪门子责任?死的又不是你爸爸……”
“李女士!”方白草沉声打断了女人,语速很快,“我理解你失去爸爸的心情。你拿出的所谓的证据,我并不知道你从哪里找到的,我敢肯定的是,这的确不是我开的。我们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你非要在这里闹,我并不介意如你所说,法庭上见。”
“哼!我就等着看你们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三天内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我一定会告你们医院的!尤其是你!”女人冷哼一声,瞪了方白草好几眼,然后才离开。
“这事是冲着你来的。”徐常木喝了口水,直接瘫到了椅子上,“在你没回来的时候,这女人一直在闹,说什么都不听。”
很快,徐常木又接上一句,“所有记录都显示,这的确是经过你的手的。我相信这并不是你所为,根据我的了解你不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才会让人这么费心思的下套对付你。”
她刚回国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哪儿有什么时间去惹什么人?如果说非要惹上什么人的话,无疑就是夏家,但是夏连丞不会对她使用这种手段,尽管他和舒子安夫妻俩有多么狠。
但并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黎锦的对手。想要调查出她是黎锦的女儿,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利用她对付黎锦,确实说得过去。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黎锦对她没什么感情,也就是说,她对黎锦毫无威胁。
对她下手的人是谁,动机是什么,还无法确定。要查,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
按照徐常木所说的,对付她的人准备周全,没有拖泥带水,也无迹可寻,可以说是心思缜密了。只有从那个女人身上找到突破口了。
方白草请了三天假,用来查真相。
可惜的是,她调查了那个女人所有的资料,并且跟踪了那个女人整整三天,并没有可疑之处。夏郇弋和徐常木也帮方白草调查,很可惜的,同样一无所获。
女人的动作也很快,得知方白草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证明她是清白的以后,立马向法院起诉。
盛江医院的名声很大,女人一起诉就引起了关注,铺天盖地的文章开始写这件事。很荣幸,方白草也成为了名人,虽然名声不太好,甚至连她的家底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这事态很不好,黎锦也打电话过来问过,甚至出手镇压。但是谣言传播速度很快,正所谓人言可畏,连夏氏都受到了影响。
其实一开始方白草怀疑过黎锦,毕竟对付她,夏郇弋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下肯定出岔子,牵连了夏郇弋就会牵连夏连丞,照样可以让夏氏受影响。
当黎锦和她通电话询问这件事并且十分头疼的样子,她打消了对黎锦的怀疑。真的是黎锦做的话,她不会虚与委蛇的来询问,甚至那副神情。
其实很可笑,做了二十五年的母女,方白草出事的时候仅有的几个念头竟是怀疑自己的亲妈。
黎锦给她找了一名名气不错的律师,当天的见面是她回国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确实,一对可笑的母女。
她嘲讽的勾了勾唇,“我还以为这一次影响到夏氏你会很高兴呢,怎么给我找起律师了?我自认为还没有那个面子。”
黎锦已经老了,尽管这些年一直在做美容做保养,脸上还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曾经乌黑的双鬓也多了一丝肉眼可见的白发。她的眼里眸光闪烁,面无表情的别过头,“这事影响到了我的声誉,我不出手,靠你的能力根本摆平不了。”
“你出手,不还是一样没有摆平?”她嗤笑一声,亲生女儿竟然没有声誉来得重要。她只觉得唇凉齿寒,心冰冷到了极点。
“你用不着对我冷嘲热讽,你现在自身难保。”黎锦没有多说什么,拿起包包就走,就像身后有猛兽在追。
她是瘟疫吗?方白草玩味的看着黎锦的背影,自嘲的低下头,笑了。
和律师交涉完了以后,她就驱车回了家。
夏郇弋在门口蹲着,听见电梯开门的声音反射性的抬头,见走出来的人果然是方白草,站起来两步并一步的走过去。
“你怎么还没走?”方白草诧异。
“等你回家呀。”他很自然而然的接话。
我在明敌人在暗,她猜不透这位敌人到底想干什么。若目的是夏氏,那么那个人成功了。但却没有了下一步,女人也没有动作了,这让方白草很奇怪,又不像是为了夏氏而来。
若真的是冲着她来的,也说不过去,她从没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她得罪过的人多了去了,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年少时期的事情了,报复的话也没必要等到这么久后的今天吧?
这么多不稳定因素,这一切都成了谜,除了那位敌人,没人会给她答案了。
“你回家吧。”方白草的声音冷了下去,夏郇弋不离开这里,她就不进家门。
待在她身边,实在太危险。她也无法猜测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小白呀,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的呀。”
方白草盯着他好一会儿,他的眼里都是坚定,直直的跟她对视。
“夏郇弋,以前你说过,这辈子我的话你都听,还算不算数?”方白草觉得自己很无耻,还提以前的事,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算数。但是,如果是赶我走,他世今生都不作数。如果是你离开我,想都不要想,经历过一次就已经够了。”
罢了。她败下阵来,他是不会走的。
所幸,她的手机里还存着夏芊芊的电话。她发了个短信过去让她过来带走夏郇弋,避免打电话的时候被夏郇弋知道然后胡闹。
她沉静的站在那里,不挪动分毫,也不开口说话。无论他多么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无声控诉她的无情,她都别过头去不看他的神情。
只有在方白草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才会这般沉静。她狠了心的,推开他。
所以,当夏郇弋看到夏芊芊和季苏夫妻俩出现的时候,他没有再死缠烂打撒娇耍赖的留下来,而是乖觉的跟着离开这里,离开……方白草。
临走,他说,“事不过三,下一次我再来的时候,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走,不会让你把我推开。”
她心酸的想要落泪。看着电梯合上,他的脸庞在她的眼前消失,他的眼眶是红的。
他也一定是想哭的,对吧?
可是,阿弋,除了生离,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方白草没想到的是,夏芊芊会折回来。
第一次见夏芊芊的时候,是十七岁那年,夏郇弋非要拉上她去参加夏芊芊的婚礼。夏芊芊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嫁为人妻,经过岁月,遭遇世故,依旧美得明艳。
夏芊芊很宠夏郇弋这个弟弟,当她知道夏芊芊并不是夏郇弋的亲姐姐而是舒子安的助理的女儿的时候,感到惊讶。但又不得不承认,舒子安对于夏芊芊确实是真正的母爱,夏家人没人因为夏芊芊身上的血脉而对她和夏郇弋不同。
方白草有点嫉妒夏芊芊。夏芊芊不是舒子安亲生的,却享受着最完美的母爱,并且还拥有亲妈的母爱。而她,却没有。
夏芊芊微笑,十分亲切,“当年的小丫头,长大了。”
她沉默。
“五年前,阿弋说他名下的股份是他自愿转给你妈妈的。可是白草,我们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也知道阿弋是不会做的,你应该知道。”
“夏氏这些年来一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季氏现在也是内部纷争不断,帮不了夏舒两家。安城四大企业,夏舒季谢,谢氏袖手旁观明哲保身,其他三家现在都处于自身难保。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你妈妈成为了夏氏的股东。”
方白草皱眉,原来如此……为了她,他宁愿背锅,也不肯出卖她。这个傻孩子……
夏芊芊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了方白草的手里,“这是当年阿弋为了你熬了几个晚上设计的戒指,因为你的忽然离开致使戒指被他不经意掉落,被我捡到了,他找了很久我都没有告诉他戒指在我这里也没有还给他。我确实想过为了断绝他对这么绝情的你的念想把戒指给扔了,可是这是他对你的爱。”
“在我这里这么久了,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白草,我相信你不会伤害阿弋,最近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希望有一天,这里面的那一枚男戒,你能亲手为他戴上。”
“阿弋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也不是精神失常,他二十五岁了,他是太爱你。你是他的七寸。”
夏芊芊说完并没有留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施施然的进了刚好开门的电梯。
方白草紧了紧手,握着那个小盒子的手心滚烫,最终,一滴泪砸在了上面。
夏郇弋可以爱任何人,唯独,不能爱她方白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