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妙以前不曾哭过,就算是忍受剧毒吞身也是如此,她仿佛有着异于常人的坚韧忍耐之力。
可令需却能让她在一瞬泄气。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紧紧抓着令需的衣袖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
她的眼睛红肿的像是西红柿,嘴里嘟囔着:“你以后不许去那种地方了……”
“好!”令需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着不安分的小孩,音色柔波,“你今天跑了一天也该累了,快歇息。”
在他低沉的声音下,她合上了越发困倦的眼皮了,没了动静。
“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这一切就该结束了。”他看着榻上安详宁和的人,黑色的眸子被染的更加浓郁深沉。
——
“嘚嘚——”
“嘟……”
稳健的脚步声和滴水声在黑暗的甬道里声音格外清晰明了。
他手中豆大的火苗不时跳跃着,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他之所以会回霖王府也是计策之一,既然画寒知道他未死,他自然要尽心尽力的来救他的暗影,用此来迷惑画寒。
方才他已同太子商计好一切,只等画寒落网了。
这里线路颇多,密门关卡不计其数。
华容道,箭雨林,风蚀骨……
他却始终从容淡定,一一攻破。
令需对这个繁复杂乱的暗道无比清晰,不是因为这是通往霖王府的暗道,而是因为他曾被自己的母妃苏答应锁在这密道里只身在此生活过四天有余。
孤寂的呼啸着的只有他的气息。
相比起他在战场上见过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那时暗无天日、殚精竭虑、空无一人的日子,对他来说更是此生永远磨灭不了的痛苦记忆。
为此他还曾怨恨过疏离过他的母亲……
现在呢?连人都不在了!
密道尽头是他的卧室。
室内格局宽阔尽是檀木金雕、玉石宝物。
之所以能看清其中格局,是以房中玉石之多,借由月光衬的发亮。
他轻轻推门,扫视四周——
空无一人。
果然,如他所料。
他安然坦荡地走在青石路上。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物,但他的心境却不同了……
他还未出征之前,这里还是一片安宁祥和灯火辉煌,此时却寂静无声黑云压抑。
连那个从小对他严厉到狠毒的苏答应都已经不在了。
——
“暗影圈禁在何?”烛火下,令需的脸色严肃阴沉。
“西厢涟水阁。”启珏回答。
——
西厢的涟水阁和别处不同,这座阁楼建筑在莲花塘中央,把守的人只需站在池塘周围,就能让涟水阁与外隔绝,可谓是难进且难出——
池底有鳄,食人,凡坠落,身卒。
周围空旷,若习武之人飞身而起,目标显眼,无处躲藏。
若是硬闯靠近涟水阁,便会身中毒药。
水波流动的莲花池里,莲花盛开,粉白相间,中央伫立着一座美轮美奂精雕细琢的红木阁楼,如同浮在水面,风动莲花池水波澜起伏,阁楼又仿佛摇摇欲坠……
他的目不转睛凝望着涟水阁,沉如死水的眸子动容。
这曾是苏答应的住所。
他15岁这年封王立府,他的母亲不知用何方法也同他来到了霖王府居住。
那时,她对自己苛刻毒辣,他憎恨不已。
近年,她对自己关怀备至,他厌恶至极。
却在那一夜,剑在脖颈时……喉断血流……
那一句“令儿”将他打的清醒。
原来,比起怨恨厌恶她,他对她更多的是留恋和爱。
“唰——”他拔剑向涟水阁周围积聚人群冲去。
剑光霹雳飞腾,三五成群的倒地。
人群躁动,簇拥而上。
破碎一样的寒光积聚闪他的身前,他轻轻一跃轻松腾空闪去。
没有让他们反应,令需飞天而下,剑转柔肠,血光四溅,他们整齐划一的倒在地上。
令需在莲花池边,找到石壁上的莲花标记,便来回轻走几步。
只见莲花池里不停地冒水泡,直到一条石路阶梯从池水中浮了上来。
令需踏上这石路阶梯,一步一步。
越到高处,风吹乱三千墨色。
向下望去,碧水红莲,涌动摇曳……
进入涟水阁后,一条乌黑的甬道。
他每走一步,两侧的烛火就像有感应一样亮起。
直到走到尽头石门开启——
眼前的景象刺痛了他的眼睛——
整个墙壁上皆是破布白纱被煊染猩红。
空气中漂浮腐臭腥味,血肉模糊溃烂的尸体四肢被钉子钉在墙壁上,触目惊心。
尸首张开的嘴巴似乎在控诉这非人能承受的痛苦。
一串黑白珠子挂在中央分外显眼,再看墙壁上的尸首上,圆睁睁的眼眶里除了血迹斑斑空无一物,却能让人感受到他们眼光的凌厉中浓烈的恨意……
他咬牙,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耳边杂乱的声音嗡嗡作响。
他捂着巨浪翻腾的腹部,瘫倒在地,手中温热,从指缝中流淌出来猩红的血液。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模样,脸上却格外狰狞,挣脱眼眶的晶莹一道又一道的落地。
果然……
死了!
无一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