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我,闭了闭眼睛,忽然嗤笑一声,说:“罢了,你我终究改变不了什么,浮生,你好自为之吧,我就此离开,不必送了。”
我并不想送他。
我看见他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来,转身问我:“浮生,孟如怎样?”
我回答道:“她很好,倒不必你挂心了。”
“那就好。”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微微翘起嘴角,眼睛微眯了一些,我明白他笑些什么,只好把头低下来,用斗笠死死盖住脸,再抬头时,他便已经离开了,我只看见本在他身后的奈何桥。
我坐回船上,安静坐着,我知道很多事,我知道彼岸花正在盛开,那火红的颜色烧不尽一片天,我知道忘川正在奔流,奔流其中的北冥最终都流向轮回,我知道孟如,孟如在……
孟如盘腿坐在船棚上,拿那木头勺子拍我的肩膀,问:“喂,浮生,刚才那个人是谁?”
我看看她,低声回答说:“你曾见过他的。”
她笑起来:“那么,就是我又忘记了,既然如此,怕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她收回勺子,从船棚上翻身下来,问:“喂,浮生,你还有甚酒是我不曾喝过的?”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于是我把葫芦递给她,她伸手拿过,摆弄着葫芦喝上几口,没多久就眯缝着眼靠在船棚边坐着了,红晕迅速在她脸上蔓延,她一口口喝着酒,喉骨不停上下滚动,她闭上眼睛,不时发出几声笑,然后她睁开眼,直直盯着我,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又不时地笑来,终于她大笑出声,酒水卡在她喉咙里,刺激她泪水直流,她拼命咳嗽,捶着船底板,间或叫出我的名字:“浮生……浮生……”
那船左摇右晃着,让北冥苦苦支撑住,不叫它翻过来,最终孟如大笑道:“浮生!浮生啊!摆渡人啊……”
我想着那首我许久前唱到如今的歌,我想起那首歌:
“摆渡人摆渡黄泉路,
奈何桥渡不尽宿命苦。”
我感到有什么沉沉压下来。我渡不了人,更渡不了自己,我的一切工作都不过是空无。我从怀里捞出那个琉璃瓶,仔细地看着,那里面的黑雾已经将要消失,还在一滴滴化作黑色的粘稠的汁液,那汁液差不多灌满了瓶子,随着我手的动作而流动翻滚着。
我把它给孟如看,她醉醺醺地把这瓶子拍开,扭头昏睡过去了,我便把瓶子收回怀里,小心放好,低声对孟如说:“阿如,这是我新酿的酒,你没有喝过的。你知道么?”
它快酿好了。
真好。
我抬头看看黄泉的天,慢慢又把头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