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接着回忆父亲和彘林有关的细节：“难怪您一直不让我进这彘林，原来您早就知道周天子栖身于此。也怪不得周天子生前，每每提到您的时候，都感慨万千，不住地夸赞您是大英雄。”

方兴用手捻土为香，恭恭敬敬地又朝父亲的坟冢拜了几拜。

“这么说，周天子的溶洞巧设机关，又粮食充盈，很可能就是您的杰作了。怪不得您发现了二癞子和巫医他们的阴谋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带我离开赵家村。等到赤狄人夜袭赵家村的时候，您感觉到了惊天秘密的败露，于是让我逃到彘林里等您。”

方兴把半个月前心中的种种谜团一个个串了起来，这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父亲精心设计好的局。很多此前无法理解的环节，重新印证之下，顿时觉得顺理成章。

看来，二癞子背后的卫巫集团发现了彘林的蛛丝马迹，于是彘林里的大秘密不胫而走——周天子其实不在社稷，而是流落在民间。

想必，卫巫们把这个消息出卖给了赤狄人，这才有赤狄鬼子突然屠戮赵家村、围攻彘林之事。

而在二癞子心中，父亲方武便是他们跟前最大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所以煽动赵家村人不分青红皂白把父子二人赶出村去。

“啊！这么说，父亲是被自己害死的？”

方兴想起了父亲被乱箭射死那触目惊心的一目，如触电般呆在原地。

那一日，不正是自己托大，这才冲出彘林，被赤狄人围攻。父亲为了救护自己，挺身而出，最终寡不敌众，才被赤狄人射杀。要早知道父亲和老周王的秘密，自己就不至于轻举妄动了。

斯人已逝，方兴追悔莫及。

恼羞成怒下，方兴又不住嚎啕大哭，用力拍打着地面，几乎哭晕过去。

也不知哭了多少时辰，等方兴迷迷糊糊醒来，已是深夜。原来，自己已然精疲力竭，竟一头睡死过去。

人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全力宣泄了自己的感情之后，就会神清气爽起来。

方兴站起身来，望着头上的满天星辰，呆呆出神。

“那是猎户星！”方兴看着天上的猎户星座，心中感慨万千，“父亲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么那颗几颗猎户星，会是周天子吗？”

方兴的眼神开始模糊，只感觉眼前的漫天星海越来越近，洒落眼帘。

那些死去的人，仿佛停留在夜空，为自己点起了灯。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父亲，老胡公，赵叔，村民们，牺牲的将士们……”方兴只觉指尖一阵微微痛麻，赶忙把手指缩了回来。而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脸庞，瞬间从指缝中滑走。

唯独，方兴没有在这些面孔中找到茹儿。

“茹儿？茹儿去哪了？”

十几天前，自己无忧无虑——严厉但仁慈的父亲，青梅竹马的茹儿，刚邂逅的周天子，还有赵家村安居乐业的村民们。

然而好景不长，短短几天内，一切都被残暴的赤狄人毁于朝夕。父亲战死了，赵叔不在了，周天子溘然长逝，赵家村民们也被屠戮殆尽，只剩下生死未卜的茹儿。

“茹儿，你在哪里？”方岳声嘶力竭地喊着。

对方兴而言，茹儿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虽然杨不疑说他并没有看到茹儿被赤狄人掠走，但是一个小姑娘在这荒郊野外下落不明，再迁延时日，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事不宜迟，方兴决定，即便寻遍彘林、翻便太岳山，也要孤身一人前去寻找茹儿的下落。

情长，飘黄，静悄悄的时光。

清晨，日暮，何处是我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