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被强行带进内屋,按进洒满花瓣的木桶里,被婆子们粗鲁地挽起长发梳洗,手也被婢女们死死抓着,修剪她本就平滑的指甲。
她搞不清楚状况,却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好玩,盯着一个小婢女看,把人家看得脸红脖子粗:“姑娘别盯着人家看了。”
她被洗干净后抹上香膏,擦拭好,再带进点着木笼灯的华丽内室,虽然比京参禁锢她的宅子装潢差了许多,但也算可以——桑葚这么到处好奇地看着,侍女们就开始给她挽结发髻,先穿了肚兜,夹衫,再是印着黑色菱花纹的淡梨色大袖衫,用层层裙子把双腿遮住,将金银珠玉戴了她满头,打扮的让人看得直晃眼。
元禄拜见了父母,叔伯,兄弟,谈了一些公事,让仆人准备五味点心、瓜子花生等等,又让厨房现炒了五个荤菜,三个素菜,一个凉菜,备上新叶茶、小米酒,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桑葚腹中早就叽里咕噜地叫唤,她出来看见这一大桌子菜,高兴地开始吃,这时小妾赶到,远远看见一个打扮艳丽的少女正举着筷子吃饭,走近两步,叫道:“妹妹吃得好不好啊?”
桑葚抬头,小妾坐在她身边,一股丹草香:“妾身名唤玉珠,妹妹呢?”
“我叫......”桑葚忽然想起催快马跑出宅子的京参,“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小妾“啊”了一声,原来还是个失忆的,真是不寻常。这时候元禄终于回来了,一进院就高兴地快步走,奴婢拉开门,他踏进去,只见两个美人坐在一起看着他。
元禄“啧”了一声:“无知下人,这等美人怎能以庸脂俗粉装扮?”这么说着还是流连观望,不舍得移眼,玉珠气的一扭腰:“二郎,妾身今个儿扭到脚了。”
“怎么不看大夫?”元禄将一碟小菜换了位置,放到桑葚面前,“姑娘,这个菜好吃。”
“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元禄等了一会儿,又开口。见桑葚夹筷子的动作格外高雅,不免看呆,只觉得她神秘。
“二郎,妹妹可是失忆了呢,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吧?”玉珠挑眉。
桑葚跟着点头。
“这样啊....姑娘的家人呢?”元禄摸着下巴,清雅的眉微微皱起。
“我好像没有家人。”桑葚试探着说。玉珠浅笑:“每个人都有家人的,只怕妹妹的家人走散了吧。”
元禄道:“那姑娘就留在这里,等到姑娘的家人来寻,我自然会护送姑娘回去。”玉珠听他语气这么恭敬,好像跟郡主说话一般,不免觉得奇怪,殊不知元禄真把桑葚当成稀有的人物,就怕把美人惹怒,百花凋零。
桑葚吃完饭,被伺候洗手,然后仆婢们自觉退下,守门小厮在门外偷偷看着桑葚的侧脸。
都说人比人,气死人。玉珠本是青楼有名的乐伎,举动自有风流在。此刻坐在桑葚旁边,就像一朵海棠衬着白牡丹,只能失色,不止元禄这么觉得,就连玉珠自己的婢女都看出了这差距。
可是,玉珠并非寻常女子。她在艳楼里,被几个当官大老爷争抢,好不容易看上元禄,被元禄带回家,好好宠幸了不少回,真的觉得稀有,只怕江南名妓的风姿,她也是差不了的。
可是桑葚这种暗里妖娆,明里纯丽的面目,更胜一筹。元禄自己也是清竹般的贵公子,和桑葚坐在一起,却有点不太相配了。
“玉珠,你回去歇下。”元禄命令着。
桑葚歪头:“谢谢少爷收留我。”
玉珠只得出门,咬着帕子羞愤地看着拉上的屋门,里面一男一女的影子,男人的手已经摸上女子的脸了。
桑葚按住元禄的手:“少爷,我不想做你的妾。也不想做你的妻子。”
她说话这么直白,元禄一阵怔然,有些犹豫的伤感:“怎么,我府上不好吗?”
“我想找到自己的家人,弄清楚我到底是谁。”桑葚感激地说,“谢谢少爷招待我,我日后一定好好报答少爷.....”
她话音刚落,就被元禄按倒在小横椅上,男人身上的熏香近在咫尺,像清立的竹,却又有一股男子的体香,狂野又具有攻击性。
身下的桐木铺着软毯,桑葚挣扎:“少爷,请放开我。”
“姑娘,我心悦你。”元禄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深吸了一口,嘴唇不慎碰到她的脖颈。
“让我做你的家人,好吗?”元禄退开身子,双手握住桑葚的一只手,爱惜地捧着她的手指,刚才被扑倒,桑葚的发髻早就摇摇欲坠,添了一分狼狈的美感,让元禄舍不得放手。
“少爷,给我一些时间好吗?”桑葚只能先想着把人给稳住。
元禄把玩她的手指,只觉得肌肤腻滑,触之如锦,摸了好几把,流连不舍:“今夜我就和姑娘一起睡下,如何?”
桑葚觉得他好不要脸,却看他可怜兮兮的小狗样,不免发笑:“好吧。”
门口小厮换班,换班的小厮直接去了大夫人房里,把偷听到的事全都说了,彼时元禄的嫡妹正坐在大夫人膝下读书,也跟着听了,不免捂住耳朵:“二哥哥好腻人!”
“这二小子,越发的没有架势了,你也是,让你退下你非要坐在这里听,听你二哥哥和别人如何打情骂俏,你就开心了。”大夫人用手指点点女儿的额头,正色吩咐下人,“明天把那姑娘带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
桑葚早已习惯男人睡在身边,很快就睡熟了,元禄却被折磨得不行,他过了半夜还没睡着,披衣小心翼翼地下床,举了一盏小烛,凑近了端详桑葚的睡颜。
一夜过去,元禄没睡多产时间,外屋的丫鬟进来伺候穿衣,洗脸,声音略大,桑葚翻了个身继续睡,元禄还怕给她吵醒,瞪了仆人一眼,移步出门去吃早饭。
元禄有个官职,在散营做厅正,没事看看文件对对人数的闲职,毕竟是大侍官的孙子,有自己的公馆,每天都去那里办公。
他一走,大夫人房里的丫鬟婆子马上出来了,破门而入,把还熟睡的桑葚叫醒,桑葚迷迷糊糊的,隐约间又梦见那个金鹤黑衣的男子,不觉伸出手来,低声道:“你又要走了?”
婆子们用力拍她的脸,直把脸都拍红了,桑葚彻底醒了,一惊,还没见过这种凶猛的架势。“赶紧起床,去见大夫人。”婆子们一拥而上,拉扯桑葚,她疼的哀嚎。
“我这就去见大夫人。”桑葚一向有心眼,嘴上说的十分油滑,随便套了一件素长衫,洗了脸,拿柳刷刷了牙,被推挤着去了大夫人院子。
这院子假山成堆,小河淌水,鸟笼一排排挂在门廊上,花丛间野猫成群,金廊珠门,银梁翠檐,进了许多屋子,穿梭着才到了正屋,正屋更是气派,大夫人抱着猫坐在首座。
“快说见过大夫人。”婆子们狠狠掐桑葚的胳膊,她疼的出声,又被掐了,只好乖乖地说:“见过大夫人。”又学着行了礼。
她学的丫鬟行礼,行的是奴婢礼,看得大夫人心里开朗了一点:“把人带上来,我看看模样。”
桑葚被大丫鬟掐着脸带到大夫人面前,她被欺负了这么些,早就流出几滴眼泪,梨花带雨的,脸颊粉红,大夫人一看就想挑剔,却半天挑不出五官的错处,只是越看越觉得高贵。
“是个不错的。”大夫人冷笑,“会勾我儿的心神,比起那玉珠,倒强了许多。”她手腕的镯子把桑葚的皮肤硌的生疼。
“只是你这样的模样,一副祸国殃民的姿态,在男人身边只会是个褒姒,成不了贤妇,还不如发配了出去,去你该去的地方。”大夫人说完,大丫鬟们都跪下来笑道:“大夫人所言极是。”
桑葚没听懂,却不敢说话,大夫人给大丫鬟吩咐了许多,直接找来身强力壮的婆子,把她抬上轿子,要即刻送到青楼里,桑葚反抗不了,听到自己被安排的归宿,对大夫人起了恨意。
轿子抬到垂花门,正要过去,元禄的长兄元淇却穿着官服踏进门来:“放轿,快放轿。”
原来元禄早就派了小厮和丫鬟盯着桑葚,怕她跑了,结果人家倒是没跑,自己老娘却要把人家送到青楼去。消息一到,把他吓死了,但是公务在身,只好让自己哥哥回来阻止,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人留下。
嫡长子放话,谁敢不从,轿子放下了。婆子们行礼:“大少爷饶恕,都是大夫人的意思。”
“我娘误会了,你们也跟着胡闹。”元淇做到了道官,官服已经是紫袍,和父亲伯伯们一样,腰间是犀角带,意气风发,个子很高,更是看起来英姿勃发。
他去掀轿帘,说了句“姑娘受惊了”,就看见一个佳人穿着淡青墨色的衣衫,头发随便挽了个垂月髻,只插着一根梅花钗,惊魂未定地望着他,不免多看了两眼。
桑葚听到他们说话,意思是自己不用去青楼了,大悲转为大喜,连忙说道:“谢谢公子搭救。”
她又被抬回去,跪在大夫人面前。元淇直接穿着官服走进来,行礼道:“母亲,属实误会了,弟弟只是一时流连,没有娶她的意思,母亲觉得此女来历不明,儿子知道,但是母亲,此女表现尚可,暂且饶恕她的张狂吧。”
一番话把大夫人说的也有点懵,冷笑道:“你弟弟真被这女子迷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