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尚在计议,周太后身边的执事太监已经领着人来到此间,执事公公沉着脸,拖着长声,阴阳怪气的说:奉太后娘娘懿旨,劳动宁妃康妃还有保义夫人随老奴走一趟。
体仁阁里,汪皇后千方百计的避免表态,但是周太后对此催逼得甚紧。
“宁妃王氏何来的胆子,竟敢殴打福嫔?是不是仗着有皇上恩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福嫔都敢打,长春宫的奴婢下人自然更敢打,任其如此放肆,是不是就快打到太后头上来了!皇后说说,这样嚣张跋扈的宫妃,该当如何惩治?”
汪皇后说:宁妃到底年青不懂事,再仗着有皇上宠,所以行为乖张,不顾体统,究其本心,尚还不敢对太后娘娘心生不敬!再说妃嫔之间争骂吵闹,也是常有的事,儿臣将严加重谴,以还福嫔的公道。
周太后听了,大摇其头:皇后是在替她说情?还是想做好人?这事皇后要是不敢管,那么由吾来亲自管教,宫妃动手打人,都快成野丫头,疯婆子了!不严加管教可还行?
汪皇后说:母后请息怒,宁妃这次自然难逃重惩。儿臣以为,应予罚俸一年,加派管教嬷嬷训导宫规,使其谨言慎行,悔过自新,从此安守本分……
周太后冷声说:她敢打福嫔,无非仗着自己是妃子,以为可以高人一等,哼,我看应该革除她的封号,送到慎刑司圈禁起来!看她以后还威风不威风,张狂不张狂?
汪皇后吃了一惊,忙说:可降其品秩,责令闭门思过!革除封号未免太过,母后可否法外开恩?再说宁妃的封号乃皇上所赐,儿臣以为不妨移请皇上置问才属妥当……
周太后气呼呼的说:你不要拿皇上来当借口!皇后既然推三阻四的不敢作主,那么吾来作主好了,宫里也该借此整肃一下。
汪皇后听出周太后的言语不善,忙笑道:儿臣话说得不好,惹母后娘娘生气……
周太后哼了一声:宫里越来越不成规矩了,全没个体统!想吾当年侍奉孝贞景皇后时,那是话不敢多说,步子也不敢多迈,老太后说一是一,斩钉截铁,哪有别人插嘴多话的份,就是文宗先皇也不敢违拗犟嘴。现在呢?礼崩乐坏,一个个都为所欲为!
汪皇后只得道:母后说的是,都是儿臣平日里疏于管教。自从东宫的晟儿给母后添了重孙,儿臣日日帮着照料,宫里的事便不大管到,还要劳母后为之操心,儿臣实在汗颜无地……
周太后听了这话,难得的体贴起来:吾忘了,皇后身边有储妃和良娣的两个孩子需要时时照料,自然精力难济,所以让她们瞅到了空子,一心想逞强凌弱,兴风作浪。当真以为这宫里就无人管教了!
宁妃等人在体仁阁外候着的时候,周太后和汪皇后已经就如何惩治她们达成了共识。依着周太后的意思,王宁妃作为首犯是非得严惩不可……汪皇后据理力争,好说歹说,周太后才同意将王宁妃降为嫔,罚俸一年,责其闭门悔过;陈康妃虽是胁从,然而助纣为虐,亦当罚俸三月,以观后效;而保义夫人郑氏私下里结交宫妃,不安本分,惹事生非,应当立即逐出宫去……
汪皇后知道保义夫人是被冤枉的,便开口替她讨情:念着保义夫人侍候母后多年,是否不必逐其出宫,她原也没犯什么大错……
周太后说:留她在宫里做什么?这事因她而起,自然留她不得。小何子,这就叫她们进来听旨……
当下三人都被带上堂来,齐齐的磕头问安,周太后也不叫起,一任她们跪着。
汪皇后说:福嫔已经将你们的事禀告于母后娘娘,你们可知罪?宁妃,听说是你先动的手?你好大的胆子,耀武扬威,全不把祖制宫规当回事!现在当着母后娘娘的面,你说,你跟福嫔有何仇怨?为何争执动手?
王宁妃跪禀道:张福嫔心如蛇蝎,性情奸险,恩将仇报,臣妾早看她不惯,所以一言不合,便失手打了她。皇后娘娘、母后娘娘,事情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康妃和保义夫人无关。
周太后斜眼看着她,冷冰冰的说:你动手打人到还理直气壮?当着我的面也这么蛮横无理,真是岂有此理!
保义夫人膝行两步,流泪说:太后娘娘,这事都是奴婢的不是,原本跟二位娘娘无关,要罚应该罚奴婢才是,宁妃娘娘和康妃娘娘不过是代奴婢受过……
周太后说:你们三个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福嫔被你们打成那个样子,岂能不挨惩受罚。小何子,宣懿旨吧。
三人葡伏在地,听得何公公宣完了懿旨,呆了一呆之后,王宁妃按捺不住,抢先叫道:张福嫔恶人先告状,太后娘娘岂能偏听偏信?太后娘娘要罚臣妾,臣妾也没话可说,保义夫人待福嫔有恩,竟遭她诬蔑陷害,要被逐出宫去,太后娘娘高居慈闱,本该明察是非,奖善黜恶,若赏罚不明处事不公,一昧担护,怎么让人心服口服。
陈康妃听王宁妃高声叫屈,心里暗自叫苦,忙在后边拉扯她的衣衫,这小动作被汪皇后看在眼里,便说:宁妃康妃心气不服,是否内中仍有隐情?不妨宣召福嫔与她们当面对质,辩明事理,分清罪责,好让她们口服心服。
周太后怒道:在我面前,她都敢这么嚣张,言语顶撞,心怀愤恨,可见平常是何等猖狂,这都是皇帝平日纵容得好!来人,把她带下去,掌嘴四十,关起来思过!
保义夫人大惊,以头磕地直至鲜血淋漓,只求周太后开恩,陈康妃也向太后皇后哭拜求情,汪皇后亦觉不妥,起身跪请周太后收回成命。
周太后说:既然皇后出面求情,吾且饶宁妃这次,福嫔所受的委屈,今天吾也要替她讨还回来,宁妃王氏即日降为宁嫔,福嫔张氏理应晋为福妃,其位在贵妃之下,皇后意下如何?
汪皇后婉言道:册妃立嫔,应是皇上给予的恩典,非儿臣所能干预。
周太后说:皇后掌六宫事,内命妇升谪,何以做不得主?
汪皇后道:旧无先例,恕儿臣不敢从命。
周太后道:那么就以长春宫的名义下旨吧,奉太后慈谕,用太后玺印,依早前柳贵人之例。
皇帝听闻宁妃康妃被拘于母后处,不敢稍待,立即启驾赶往体仁阁,宁妃刁蛮成性,自己一向听之由之,但恐母后未必能看得过去,即使不予责罚,也一定会加以申斥。
然而车行半道,幸遇皇后的车驾,当下也顾不得回去说,帝后便在伞盖下此问彼答。待汪皇后说到“宁妃给降为了嫔,福嫔反晋封为妃”时,皇帝惊诧不已,连声追问。
汪皇后皱着眉说:母后的脾气大的很,妾身怎么劝也不中,这都是福嫔在背后挑唆,结果不单宁妃遭了贬,康妃也被罚俸三月,皆要闭门思过,至于保义夫人将要撵出宫外。母后那里,皇上这会儿可别去了,她老人家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见一个烧一个!
皇帝叹道:朕得瞧瞧宁妃去……
汪皇后说:皇上也别去了,母后派了两个管教嬷嬷正严加看管呢。唉,这个张福嫔,向来不是个善主儿,早先告康妃的状,现在告宁妃的状,不想却中了母后的意,竟要她侍候起皇上的起居……这下可好,皇上的一举一动,母后都可以了如指掌……
皇帝铁青着脸,恨恨地道:想断了她的肝肠,朕也决计不会临幸她!
皇帝虽然不肯临幸张福嫔,但并不妨碍张福嫔在周太后的扶持下晋封为张福妃,到是汪皇后灵机一动,赶在颁诏册妃之前,替皇上出了个主意:宁妃福嫔,一降一升,功罪因而两相抵销,康妃罪过轻微,既已忏悔,可置之不问;宁嫔虽遭贬降,应属罪有应得,理当交由皇后看管严束。
皇帝得计大喜,据此要挟母后,周太后不想母子生怨,与皇帝各自退让,各取所需。
此外,皇后又让人知会宁安公主,要她进宫将保义夫人具结领回,妥为设法安置。
张福嫔晋妃之日,唐贵妃特意在回心廊置酒为之庆贺,不可一世的王宁妃终于降为嫔了,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这简直就是老天有眼,大快人心。
新封的福妃娘娘张氏虽然仍不受皇上宠爱,但比起当初的默默无闻,现在可是声威大振,体仁阁里,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汪皇后如今都管不到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