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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结党营私

陆太师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铁了心要跟周如喜作对,这首先是由于周如喜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本性。陆太师心中曾经把他与周太宰之间的关系比喻成“东郭先生和狼”,这比喻是不是妥贴,陆太师并不去管,他只是想平复心底的这股怨气,这怨气不撒掉,会减他的福,折他的寿,日子怎么过都会觉得不安生。

太师——三公之首,国之大老,他周如喜要是有半点谦虚恭敬之心,以礼待之,以诚事之,事情也许不会演化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想周如喜甫一上任时,防自己就如同防贼,生怕自己抢了他的权,夺了他的势!而仕途失意之人偏偏特别计较这些人情冷暖!陆太师受到的冷落与排斥,最终化成了心中的怨怒愤恨,就如同长江水、大海潮,汹汹滔滔,无有穷尽。

好在“吾道不孤”,那些反对太宰的人,虽然各怀目的,但却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人多势众,各有妙法。周太宰虽有皇帝明里暗里的相助,但是高处不胜寒,既要左右支招,又要上下应付,只怕是虽穷其力,难达其功。

但是陆太师还是自觉不能轻举妄动,太宰现在恩宠正隆,跟他翻脸,那就是不给皇上的面子,他可不能跟皇帝翻脸,只是周太宰仗着皇帝的撑腰,有恃无恐兼且肆无忌惮的样子,让陆太师咬牙切齿的心里憋得慌。

想他自把皇帝所题的“忠君爱国”四个字当成招牌幌子,扛在前头,撑起门面以后,便口口声声说自己“竭诚谋国,惟死而已”,别人所上的谏言,要么是“挟藏私心,妄言乱政”,要么便是“不知大体,见识浅陋”。总之只要有人对太宰的行为不满,那肯定就是不忠君不爱国,就是包藏祸心,一心想要危害社稷!

再说皇上似乎也在防范着自己和太尉的举动,他上次不小心附合了唐觉之的上书,皇上因此就多了几分警觉。所以才弃唐太尉不用,而改派戴有忠与周如乐去监军备武。陆正己对此心似明镜,为了不让皇上产生更多的联想与猜疑,他只能呆在家里,日日写此“澹泊明志,宁静致远”的话来自我诫勉。

陆太师虽然闭门谢客,闲时只是读书写字,但是旁观者清。象周太宰这一次得罪了仕林,那些秀才举人们自然更不肯放他过关,谁叫他得饶人处不饶人呢?

那三十九名被他革除功名的秀才举人,因为不畏权势,敢于进言,虽然绝迹仕途,终身不能做官,但却成为天下读书人所景仰的对象,江南的士绅们争相与之结交,朝中亦有人为之声援呼吁,要皇上体念他们的忠君之诚,予以提拔任用,使天下仕人举子安心畅意。

陆太师在朝中还是有些子弟门生的,他自己不便出面的事,就让他的子弟门生们出头,他们一封封的上书进言,规谏皇上。

周太宰当然也不示弱,指使御史台的御史们作书回应,自然也是反复提醒皇上,这帮霄小之徒钻营之辈,攻讦太宰是假,妄图尽废新政是真,皇上于此不可不察。

只是朝官们这些替他人鸣冤叫屈的表章或是御史们所上的谏奏一经送入深宫,便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

皇帝一来是看不过来这些于国计民生无关的文书表章,二来呢,揖捕司送来的呈文和御史台传递的奏谏往往是争锋相对、非此即彼的,而皇帝不宜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

象揖捕司送来的呈文通常会揪住太宰治政的缺失疏漏之处不放,行文中有意夸大其辞,以危言耸听之语,使人读之惊诧,闻之色变。皇上这要是胆子小,只怕能给吓死!

而御史台的谏奏则是直指朝中有一股逆流涌动,那些不遗余力攻击太宰的人,有结党营私之嫌,皇上应予惩戒痛斥,万不可听之任之,掉以轻心。

皇帝知道这些呈文与谏奏的背后都各有主使,也都各怀目的。执金吾陆怀不过是禀承陆太师和唐太尉的意思,而御史台的周中丞跟其兄周太宰既是手足更是同党。所谓先结党营私,然后再党同伐异,古往今来,并无差别。

皇帝对此所采的态度就是不偏不倚,他叫王守礼将这些呈文和谏奏统统扣在宫里,一律不予批阅答复。

皇帝对王守礼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是三伏大暑,也不能放朕清净,他们究竟是有完没完!”

迁居到永寿宫的皇帝自然也无瑕去顾及这些笔墨官司,皇帝现在迷上了乘龙舟,炎炎烈日之下,乘舟浮荡于鼎湖之上,四周凉风习习,波澜微兴,远看青山含黛,水平天阔,逍遥如在尘世之外。

皇帝有了这个新乐子,便请来两宫太后与他共乘,两宫太后乘过一次之后,自然也是乐此不疲,这下子炎炎长夏不愁没有游乐的去处了。

皇帝见太后喜欢,就下令王守礼负责为太后娘娘造办龙舟。王公公为此忙得头昏脑闷,工匠们也是不眠不休的日夜赶工,终于制成了三大二小的龙舟五艘,与此同时,百十名小太监也奉旨日夜演练这驾舟弄桨之法。

皇帝见王守礼一下子造了这么多,吃了一惊,便召他来问原由。王守礼回禀说:奴才这都是遵照皇后娘娘的吩咐。

皇帝又让人去请汪皇后,汪皇后说:周娘娘陈娘娘都是太后,岂能厚此而薄彼?这要是生出是非口舌,反到怪罪皇上不孝!另外两艘小些的,一艘妾身自用,别一艘分派给宫妃们乘坐,同沐皇恩,同体圣德。象宁妃康妃常与陛下同舟共乘,皇贵妃岂不心生怨恼?自然也该替她想想。

皇帝叹服于皇后的心细,当下决定与众乐乐,三座大龙舟分别是皇帝和两宫太后的御乘,另外两艘小的,一艘归皇后或是太子使用,另一艘便分派给后宫的妃嫔们乘坐。

皇帝善体人意,自然皆大欢喜,每日午睡初醒,或是月华初上,鼎湖的湖面上或是五舟齐泊,由内侍们划小船在其间穿梭,传物传话;或是相争竟发,不甘落后,笑语盈盈的喧哗之声,此起彼落,远甚于周遭的鸟鸣蝉噪。

后宫的妇人们第一次乘船游湖,还险此发生一桩意外。那是燕国长公主跟随陈太后上了船,心里兴奋得不行,在龙舟上嬉笑跑闹,不想一失足就掉进湖里,那些小内侍们当然是奋不顾身的跳到湖里救人,长公主吃了一肚子的湖水,后来便规规矩矩的老实多了。

汪皇后要王守礼造办三大二小的五艘龙舟,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她并没有跟皇上说。皇后内心百般心疼的是太子,皇上迁居到永寿宫消夏避暑,太子和他的妃娣却还呆在春华宫中,这夏天暑热的,想必是不好过。所以皇后筹思着要把怀孕的太子妃,太子良娣给接到永寿宫来,到时候自己名下的这艘小一些的龙舟正好可以供太子一家消夏纳凉之用。

汪皇后为此事去见了周太后,周太后一听说就派人去接来太子一家,她还夸皇后凡事想得周全。

太子和他的妃娣早就迫不及待的想来永寿宫长住,太后的懿旨一到,几乎是倾宫而出。汪皇后赶紧将景明楼腾出来让太子的一家住,自己却搬到清凉殿去陪伴皇上。

宁安公主带着奴奴现在也回到宫里,她的府第再怎么奢华,比起宫里都还是大大不如,况且一大家人聚集在一起,单是这份热闹,世上便难寻难找。

宁安公主又回来了,并且公主和驸马也和好了,保义夫人听说了此事,心里当真有说不出的高兴。是啊,公主驸马,原本是羡煞旁人的一对神仙眷侣,怎么可以不恩爱和睦呢?

承运六年的这个夏天,皇帝和他的家人们总算可以抛弃这些红尘俗事,躲进南都的湖山深处悠然过上一番世外神仙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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